半生也鸟鸟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聊赠一枝春(白昭/一发完/半原背景)

聊赠一枝春(白昭/一发完/半原背景)

/聊赠的大纲放了快两个月吧,总算能删了
/写这篇文写的还挺快的
/如果能让你们喜欢就好了
/这篇文里其实还有很多想写的点没有写出来,但是写到这里也够了,再多就啰嗦了
/留着那些点子慢慢写吧,毕竟还有那么长的日子等着过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②
/谢谢你们的喜欢,我也喜欢你们
/评论我都有看,但是为了避免我回复你们而把你们留给我的评论刷下去,我都没有回复,但是我真的特别喜欢给我留评论的你们,特别特别喜欢

1
他到时,边塞正起大风,黄沙漫天,古朴的砖墙一块块缺角少边的,但仍是恢宏大气,李白披着斗篷,透过帽兜沿下打量那城门楼,高3.6丈,要很费力的仰头方能将目光落在屋檐翘脚上,而那翘脚上不知道被哪个人挂上了三个一串的小铃铛,太高了,即使风大成这样也不太能听见铃铛的声音。
身前大唐来的使官还在同守门的侍卫交涉,李白有点烦躁,又一阵大风,他将头低下,拉了拉帽沿,垂眉顺目,看起来倒是乖巧的讨人喜欢。
其实身体已经蠢蠢欲动欲往城墙上攀去。
恍恍惚惚听见了清脆的铃铛音,当啷当啷,他仰头看向那个檐角,多亏眼力一绝,那铃铛勉强能看出来曾经鲜艳的颜色,可能挂了不少年头,曾经镀金的外表被风化,暗沉一片,风刮的没有一路上碰见的狂野,却仍然可以叫狄仁杰静心打理好的头发随风招摇,可那串铃铛坚定的一动不动,它没有动,李白却听见了铃铛的声音。
什么情况?
那串铃铛他盯的时间久了,无端端生出一股熟悉感,仿佛不知道是轮回的多少年前,也有个侠士路过长城,将酒葫芦上的饰品摘下来挂在屋檐上,免得多年后忘记自己曾来过。
这样想着还真的就仿佛看到一个身着白衣打底褐纹印边的人,几步登上去,笑声招摇穿过整个边塞城。
他还在盯着那串铃铛看。
“剑仙……剑仙大人!”
茫然转头,看见那个小不点努力在他眼前蹦哒着,看他回过神似乎松了一口气,“大人我们可以进城了,走吧?”

他前两年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塞外孤寒,但是有趣的人不少,其中有一支长城守卫队格外有意思,超凶的大姐头同他是旧识,默认他在军营里捣乱,有时候忍无可忍了就暴揍一顿,之后李白继续将坏风气带给军营。
他在这里过了一段开心的时间,不过总归是要启程的,他这个人哪里有定性,呆了没半年,前一夜尚在军营里糊弄那个小狼崽子喝酒,隔天已行至大漠深处。
此次前来也是因着这里,出了一件连李白都抵抗不了的奇事。

2
从风雪中出现的女子,沉默寡言,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和玲珑有致的身条,她就静静坐在院子里,脊背挺直双手置于膝上,看起来不好相处,却又矛盾的乖巧。
李白打眼瞧见这么个女子,心中却是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
神秘女子不知道什么身世,她为何身处冰天雪地里,为什么冰雪缭绕,花木兰耐心询问了小半月,一无所获。
她怎么来的,就怎么个样子,吃的很少,睡得也很少,花木兰每天忙于巡逻无心应付,所以进展缓慢。
“你小子怎么也跟着跑过来了?”
花木兰趁狄仁杰同百里守约询问之际,窜到李白身旁,一掌朝他肩膀拍下去,力道之大让站在一旁的苏烈都忍不住挑飞了眉毛。
“这不是念着你们,过来看看,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礼品赔罪了。”
李白笑模笑样,肩膀处微微抽搐着疼,他也不动,自知自己当初不告而别怕是叫这群人念了一段时日,很知趣的讨笑告罪。
“你这家伙,别嬉皮笑脸,我还不知道你是哪路货色,自由惯了什么时候觉得对不起他人过?”
花木兰掌心一翻,手肘便揽过李白脖颈,她个子不如李白高,所以揽的有点吃力,但是踮着脚也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恐吓他:“我告诉你啊,别打这人的主意,好奇心往别处去使,她不是你该好奇的对象。”
“我说花队长,李某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怎么?这么多时日,你连名字都没有问出来?”
花木兰不疑有他,听他口头答应不去招惹那个来路不明的人之后,手就放下来了,嘴也没有把门的,一秃噜:“你当我这么多天白刺探了?名字问是问出来了,可也就问出来个名字,守约把这些天我们得到的消息都写在纸上,你自己去看吧。”
李白点点头,笑着将话题拐到苏烈身上,三人叙了几句旧,花木兰见狄仁杰还在跟百里守约问东问西,她向来讨厌打官腔,烦躁的抓了抓后脑勺,手一挥带着苏烈走了。
李白便理所当然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石凳的女子身上,她那双眼玲珑剔透,点翠般吸人眼球,此刻似乎在走神,淡淡的蓝色氤氲在眼底,她茫然的盯着空中,孑然一身的样子叫人生出几分怜意。
李白走过去,脚步轻而缓慢,生怕惊吓到她,略略在她面前几尺的距离停下,狄仁杰远远投过来一个目光,几瞬转走,也没有出声。
“扬州,此时路旁树正绿,水正好。”
他停了停,伸手将身上的黑袍帽兜摘下,露出那张为祸人间的脸,他的笑容极具欺骗性,看着随性洒然,温文尔雅的略微勾起嘴角,唇形姣好,看上去柔软红润,在那张脸上,配着桃花眼水纹波荡,这笑落在人眼中,便是那皓月当空的夜里,碟中酒液倒了八分饱满,树下宴席,那朵花瓣颤巍巍的飘啊荡啊,落到酒碟里,酒液也跟着绽开一圈圈波纹。
落到女子眼中,凡是有心的,不动心也动容。
他故意的,他好奇心实在是重,恨不得撬开这个来路不明人的嘴,听听她到底有什么故事,以至于都愿意出卖皮相,迅速打动她。
人是有共通点的,审美总不会有太过偏差,他这张脸他自己满不在乎,可也心知肚明这张脸出色到给他带来了很好的便利。
何不利用?
“李某三月去过一次,坐船而下,运河沿岸绵长宽整,垂柳不知是栽种了几个十年,嫩绿的枝叶深深垂进水里,沿岸的公子哥就不管不顾的折枝。”
他放缓声线,“同姑娘一般年纪的女子就远远的瞧,别是一番小女人家得羞怯――”
接着循循善诱道:“李某瞧着姑娘端坐在绿树下,无端端便念起来烟花三月来,姑娘此后可还留在此处?李某冒昧邀姑娘同游,可否?”
那双眼睛瞧着冷淡,冰蓝冰蓝的颜色,混杂了一点孔雀翎的翠色,就好看的一塌糊涂,李白想的对,美色是共通的,他瞧着那眼,觉得里面滋生着漩涡,勾着人探索,李白挨不住对视,眨了下眼以作掩饰。
他紧紧盯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实际上她坐在那里,听完李白一通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攥紧了浅蓝色的裙布。
李白此前也听说过,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穿着暴露,衣饰华贵,此来已有半月,身上现在是一套大唐随处可见的裙袍,布料一般,想来是花木兰这个粗糙女子能找见的最好的女装。
“姑娘,意下如何?若是愿意李某今日便带你走。”
他话里催促,面上不动声色,心道若这般还不肯说话那他也是不愿意再耗着了。
“停留不久……劳烦费心。”
这音色听在耳中,宛若寒冬腊月的风吹来,初夏的天气生生让李白打了个寒战。
李白听见回答,变本加厉的反问:“哦?不知姑娘要往何处去?何时启程?没准还能同李某搭个伴,不然茫茫大漠独自一人,岂不孤单。”
女子手指骤然锁紧,牢牢抓着裙子,她的眉间已经蹙起,迟疑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我……我,无处可去,没有来处,所以亦没有归处。”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心紧锁,眼眸中波光粼粼:“小女尚且不知,汉中修建了运河,”眉心舒展,她抬眼直视李白,露出一个颇具礼仪的笑:“听郎君①所言,故乡虽已物是人非,但景色仍美。”
李白心中震荡,看着这个飘渺的笑容心底戏谑的话已经问出口了:“姑娘若无来处,那岂不是天上所赐的?”
女子摇头,声音很轻,“小女不过是个北夷的祭品罢了。”

3
狄仁杰一行奉女帝之令,要在此逗留几日,李白不知抱着什么心态,也跟着一并留下来了。
他整日也见不着个人影,百里玄策巡完逻找他打架,翻遍长城也不见影子,害的小狼耳朵都耷拉着,老大不高兴。
李白那日刻意探听到的消息,可比木兰半月努力都要多,他却谁也没告诉,即使被狄仁杰问起二人聊了些什么,也被李白三两句给糊弄过去。
他会说话,也会说谎话,一句一句滴水不漏,他不愿意说出口的,没有人能套出来话,狄仁杰还真就信了他那句一无所获,只得了个名字的鬼话。
但是他却喜欢上了跟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聊天,或者说,是同王昭君聊天。
她可真是一个安静而专注的听客,她本来就话不多,似乎也不习惯开口,李白讲她就听,李白问她就答,老实乖巧,再加上那张漂亮的脸蛋,李白没道理拒绝这个听众。
他去过太多地方了,山山水水,蜀中西域,大江南北,他全都去过,云卷云舒,他尝遍天下的酒,没醉。
去的地方多,见的人也多,王权富贵,芸芸众生,地痞无赖得不学无术纨绔大少,勤学苦读平步青云的学子。说书的杂耍的唱曲儿的,高的瘦的胖的矮的,或美或丑或平凡的一张脸,他见了太多感受过太多,渐渐麻木了与人相处的感受,这世上一切切便都无趣起来。
他来来往往,始终没遇见一个能让他见之不忘的人。
何谓让他见之不忘?
就是他摇晃着酒葫芦时,酒液撞击葫芦的内壁,他笑着想起的那个人,也可以是当见之不忘出现时,就用那双杂糅进孔雀翎的翠色的眼睛,看着他,是不是笑着都无所谓了。
因为那个见之不忘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李白是个浪漫主义者,他万分懂得只争朝夕是何种意思,偶尔他坐在某一座城的城门楼上,眺望远方,思绪却囿于那座城,他看着万家灯火,明白没有一盏是为他点起。
“江南柔和似水,有青黛黑瓦,雾水缭绕,清风明月,喝酒也是含蓄温婉的,弯颈的酒壶,白玉的酒杯,斟满一杯,又是一杯,待到一壶酒尽,月亮才升到中天。”
李白看着托腮听的认真的人,笑道:“那里尽是出话曲本里的故事,什么今日这家小姐檐下躲雨,偶遇了谁家公子,小姐拋绣帕,掩面羞红了脸,再有就是穷书生与富小姐,爱而不得私奔,乘船北上,还有结发夫妻,妻子容颜已老,盼来高中的夫君。”
那双眼睛不像初见时毫无色彩,此刻那眼里有着好奇和憧憬,同李白见过的每一个闺中少女一样,却在李白眼中又格外不一样。
“不过我倒是觉得江南一带,大抵不适合你。”
王昭君还沉浸在话本金童玉女的美好姻缘里,乍一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
“若是要看大唐山河,李某一定带你从北方看起,再往北走一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都已经看过,下次便看剑客与江湖,同我一块出游总是要沾酒的,你大抵是喝不惯,酒碗能盖住你的脸。”
王昭君便笑了,一边笑一边说:“那便全留给你,我一点不沾,省的你醉倒赖着耍酒疯。”
李白张嘴想说他酒品一向很好,从不发疯,可仔细一想,他又没醉过,这话没凭没据的,便咽了回去,笑着打量起面前神态轻松的王昭君。
前几日见她时,这个人看着很不好,寡淡而冷漠,穿着普通的麻布裙,脸长的很引人,双眼却没有光彩,所以看着总是缺了点什么。
这几日木兰特意拖衣匠赶制的衣服做好了,王昭君换上那杏色抹胸襦裙,虽然她看着仍然冷淡,却叫那暖烘烘的颜色显得有了几分生气,她不说自己从哪里来,每日守着城中木兰府邸,小小一块的四方花园。
李白没来时她就干坐着,可能是想些什么,不言不语,后来李白到了,日日打扰,她便听故事,好玩的地方就笑一笑,笑容浅淡如水纹,却是好看的。
越是琢磨不透,越是吸引人。

4
夏日炎炎,眼见着衣服料子越来越少,花木兰在城中的府邸后院,那几棵树绿色也渐深,看在眼中青葱翠绿,也不能减免一分一毫的大漠炎热。
从长安来的一行人,不知不觉留了半月有余,前几日长安来信,女帝召狄仁杰等人回都,似乎有要事,可这从北夷带出来的人身子尚虚,怎么承受的住舟车劳顿,为难之际还是李白主动请命,承诺会在王昭君身体恢复后,将她带回长安。狄仁杰虽然实在不相信这个没正形的剑客,可也分身乏力,只得匆忙赶回长安。
日上中天,李白站在城墙上抬眼一瞧,差点没灼伤眼,百里玄策拿手肘捅他,一双大眼睛闪亮且稚嫩:“大叔,今夜教我喝酒吗?”
李白差点没从城墙上折下去,一抹脸侧头看他,玄策还是个小孩子,身量也低,脸颊上带了点婴儿肥,勾勒几道妖纹,他说话时经常带着笑,嘴角咧开露出小虎牙,不听他的话的内容,还挺讨李白喜欢的。
“你这小不点,谁教你叫我大叔的?看着我这么一张脸你能叫出这两个字来?”
日光强烈,直直射在头顶上很令人头疼,李白便打算下城楼,找找花木兰。
“你是苏烈大叔的朋友,那么大叔的朋友,当然也是大叔啦?”
身后跟着的小不点念念叨,“你虽然的确看着细皮嫩肉的,但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就知道喝酒舞剑,还不如苏烈大叔。”
李白那个气,他手往后一捞,将那个狼崽子捞到身侧,“小小年纪跟谁学的嘴这么毒?啊?是不是高长恭教你的,他那张嘴就吐不出好东西来,怎么不学学你哥哥。”
李白揉了揉狼崽子的一头乱发:“很闲是吧?走跟我玩去。”
百里玄策正闲得发慌,他哥哥外出赶任务,凯带队巡逻,苏烈跟着队长跑在外面,好不容易看见李白,巴不得他带着四处逛呢。

小院子里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不过看着很有年头,枝叶繁茂,绿意森森,在院子里投下一大片阴影,王昭君是个不怕热的,李白到时就正好看见她躺在木制老爷椅上,太阳从树叶缝隙洒下来,正好照到了她的眼睛,似乎是嫌刺眼,便将蒲扇整个扣到了脸上。
看起来很不得体,却可爱得让人心软,李白看着便眼中带了笑意。
百里玄策是头一次见她,只听人口中说起过这个北夷女子,神神秘秘的,又不好相处,一点也不温柔,他嫌麻烦便从来没有探访过,可此刻一见,又不像那传言中不近人的样。
然后他看见李白走过去,矮下身子,伸手拿起了扣在女子脸上的蒲扇,不过没有拿走,他将扇子拿在女子的脸前给她挡太阳,笑模笑样的似乎叫了睡着的人的名字。
百里玄策往跟前凑了几步,在距离他们俩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清楚的看见那个人被李白叫醒了,眯着眼看了看李白,然后似乎笑了一下,特别漂亮的一张脸,带了点温柔的笑,于是好看的分外生动。
她似乎后知后觉的查觉到了百里玄策的存在,立刻从摇椅上站起身,半躲在李白身后看他,李白伸手招他过去,百里玄策便跑过去,侧头好奇的打量那个北夷女子。
然后听见李白简略的对那个女子说明了他的身份,并表达了他并没有任何恶意后,王昭君从李白身后走出来,看起来不像先前那么柔和,却也不像别人说的冷淡,带着点局促不安的友好,她眨着眼,声音动听:“我曾听花队长提起过,只是没想到还是个……小孩子?”
百里玄策赶忙反驳:“我只是看着小一点,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协助队长她们了!”
他实在是生的可爱,能让人放松心环轻易接受,娃娃脸说话时气鼓鼓的,分外叫人母爱爆发。
王昭君便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却也不像之前那般局促,安安静静坐下了。
李白接过话头,“也就是身手像个大人,心性还是孩子。”
被呲了虎牙。
李白伸手揪过狼崽子的耳朵,他的兽耳十分显眼,大大的,毛发蓬松,支愣在头顶上,随着他心情变动而前后左右的动,花木兰心情不好就揉一揉他的耳朵,手感极佳,虽然会惹得百里守约不高兴,却能让她自己一扫郁闷。
李白捏在手里,觉得木兰所言甚是,他一边不顾狼崽子的反抗捏一边笑道:“今日我要讲故事,你无聊便坐在一旁老实听着。”
他松了手一指王昭君坐着的石凳旁边,“听腻了便自己离开。”
百里玄策抓着自己的耳朵,抬眼瞧了瞧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喝茶的北夷女子,又瞧了瞧伸懒腰的李白,脚下一动便到了石凳上坐好,对面的人推给他一杯茶水,李白那厮便开始讲上了。
三杯茶水放在石桌上,水纹波荡,正午沉闷,连风都吝啬吹过来,这一方小小天地却不知为何凉丝丝的,百里玄策甚至冷的搓了搓手臂,抬眼瞧一眼北夷来的女子,又收回心思。
他听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李白谈吐不凡,再无聊的事情都能叫他说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可百里玄策估摸着时间,大概到了那群外出的人回来的时候了,便起身离开,他们本来坐在同一个圆桌前,百里玄策离开时回头看了一会儿,李白不知道又讲了些什么,逗的人眉眼弯弯,李白看着也是笑得十分舒心的样子。
百里玄策隐匿在墙头,看见李白那个笑,觉得很奇怪,也说不上来是哪种奇怪,只是那个笑他从不曾见过,很稀奇的一个笑容,看上去却挺温柔的。
百里玄策跳下墙,朝城门楼飞奔回去,脑子里尚且在想刚刚的两个人,这一想便啊了一声,那个笑容在他师父和队长身上也曾见过的。
不知道怎么的,他感觉,那是个看上去,就是很喜欢的样子的笑。

5
眼见着绿色褪去,大漠的风一天比一天刮得狂野,守卫军们站在城墙上,一个上午,换班交替时,个个都灰头土脸。
天气凉下来了,不再酷暑难熬,虽然风也让人难捱,却总要好过炎炎夏日,木兰他们反倒是盼望着处暑的时令了。
小院子渐渐不如之前那般翠色满目,可仍然是个花开满园的样子。李白坐在他万年不变的石凳上,听王昭君说话。
“昨日玄策来过。”
王昭君笑了笑,有点带着困扰的:“小孩子问我什么是喜欢,我便打发他去问木兰,其实是我自己也不明白。”
她蹙起秀致的眉毛,脸上还带着点笑意:“当年沉睡时,尚且不懂世间情爱纷争,倒是有过一个媒妁之言的,可是过去太久,早就忘记之前的事情了。”
李白心下一动,“待到他日,总会有一个令你心悦的人出现,此刻不明白何为喜欢,倒也不足你这么念着。”
“你总有一日会晓得这些事情。”
“郎君可有心悦之人?”
李白忽然抬眼看她,这个人高雅美丽,双眸明亮,坦荡荡的坐在那里,不含情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捏做作。他看了一会,笑而不再谈,反倒说:
“这种事情,终归要看缘分。”
急也急不得,求也求不来,巴巴望着,远远守着,盼呐等啊,心念的那个人不回应,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件事情。
他支着腮,目光描摹对面人的轮廓,心下明镜般清楚,嘴上却一句也不能吐露。

天凉了,从长安来了一封催促回都的信,李白捏在手里撕毁,没有对他人提起。
长城小队近日加紧了巡逻,多事之秋,边塞蠢蠢欲动,花木兰等人不敢掉以轻心,天高皇帝远的,李白这一行为竟然没有人发觉。
他在这样的日子里,突然想起来秋高气爽,边塞午间雾气减少,可以去看日落。
没人能管的住他,也没人看的住他,天色将黑时,他笑着同王昭君提议出去逛逛,在人答应下后,下一秒也不管那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揽了王昭君纤细的腰,几步踏上屋顶,再几个提气的功夫,已经到城门楼上。
李白抬眼看了看还挂在房檐角的铃铛,低声对没回过来神的王昭君道:“要跳下去了,你可得抓紧我。”
那话中浓浓笑意,下一刻已经抱起人跳下城楼,分明是在逗人玩。

大漠里只有黄沙漫天,仔细听,还有随着风送过来的驼铃声,清脆悠扬,遥遥看向天际,昏黄一片,散着几块深色岩石,宛如趴伏的巨兽,在昏黄一片中蠢蠢欲动,倒是今日天气不错,火烧云艳丽的浮在头顶,打眼瞧过去,脸庞染的微红。
李白带着王昭君停下脚步的地方,正好是一片岩石圈旁,周围有商队的营帐,领队恰恰好是当年李白曾停留过的那一队的人,寒暄几句,李白将王昭君带到一片开阔地,抬眼看过去,恰好是日落。
没有一点阻挡,正正的对着那一轮圆日,天地辽阔,李白微微眯起眼,目光放在身边人的身上。
她没怎么说过自己的身世,可对着李白,一点戒备心都没有,聊着天什么都会说,问到了家乡,她也讲,说是覆没了的王朝,说到为什么被发现在冰川中,回是因为她被吵醒发了火,李白便顺着问她是不是与其他人体质不同,王昭君被唬弄喝了几杯梨花酿,脸颊带着红晕,娇羞笑谈,自己是有冰雪之力的神女。
她其实并没有醉,但是还是絮絮叨将所有过往,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一股脑全讲给了李白听,总也不说话的人,表达的也不太好,东一句西一句,亏得李白全心都系在她身上,还真听懂了,她讲完便趴在桌上睡,李白也叫不起她,只好给她披件衣袍,一下一下的抚过她乌黑如瀑的长发。
可怜人,却也令人敬佩。
敬佩之余,心底那股子蠢蠢欲动,便逐渐抽枝发芽,拔高树身,伸展枝桠,密密麻麻的枝叉树叶填满心肺。
好比此刻,王昭君欣喜的望着落日余晖,苍白的小脸上带了点激动的红晕,看起来很好看,她眉形如柳叶,笑的时候舒展开来更加怡人,李白见过了无数次大漠落日,这一次才算是真的看到了美景。

回去时夜色正好,这边塞城里,不像长安的市坊分界明确,此刻入了夜便热热闹闹的开着夜市,王昭君头一次晚上出门,看见满街的红灯笼和人,喜欢的眼睛都在发光。
李白原本打算送人回去好好休息,一见她这么感兴趣,也只好打消休息的念头,跟在她身后逛一逛。
这夜市实在比不得长安,可也有独特的边塞风气,承了大唐的一贯作风,铺张大气,民风淳朴又好客,二人生的相貌不凡,又气质出众,眼看着便不是池中物,很受小商贩的热络招呼。
王昭君不曾感受过这些,乐得听他们一句一句的聊过来,她实在是比当初开朗不少,言笑晏晏,看着可人,李白跟着时,目光便没从她身周错开过一瞬。
若是不曾经历那些风波,出生在盛唐,定是一代风华无双的才女,跟长安武曌身边的那些女官,也不遑多让,可能会相识在洛阳的文人大会上,她靠着过人的美貌留住人的注意力,然后靠着谈吐与品性,引人前来攀谈,最后那孤高冷傲的性格拒绝大部分人,少数能成为她的交心好友。
李白想至此处,有点无奈,还是不要相识在文人会上,最好是斗诗的雅间,王家小姐坐在薄纱帘后,身段看上去窈窕有型,音色清脆,文雅的吐出今日作诗的关键词。
不知这样子的斗诗夺魁,可否能让眼前人侧目多看两眼。
他此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相见方式,熟识起来的契机,能让王昭君欢喜的话题,背景却都是她身为世家小姐,欢喜无忧的过来豆蔻年华。
眼前人忽然递给他一支山茶花,笑容明媚,那支山茶花花瓣重叠,看起来淡淡的红色好看极了,李白便笑着接过来,替她插进挽起的发髻中,黑发红花,素气中点缀一点艳色,雅致动人。
若真是生在了同一年,他恐怕遇不上她,但即使遇不上,李白也希望王昭君能无忧无虑过完一生,而不是被冰雪封存数百年。
幸甚至哉,她从冰雪中苏醒过来,来到了他所在的年代。
能够遇见,对于李白而言便是值得庆幸的事了。
“大唐――便是如此繁华盛景吗?”
“何止。”
李白将人往身边带一带,避免她被人撞到,话中带笑:“你还未曾见过长安。”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便是长安。

6
在李白无所事事的驻扎长城的第五个月份,已经秋分,他白吃白喝的行为终于被花木兰看不惯,逮着人加入了巡逻小队,每日城墙楼上守一会,便不像之前那么空闲。
时时心不在焉的模样,被苏烈打趣道这一天天魂不守舍的,怕不是有了心上人。
李白当时拿着一块棉布,靠在城墙边擦拭他的长剑,青莲剑在这几个月里因为主人被美色所误,没出过鞘,剑锋稍显暗淡,李白一点点擦拭过剑身,日光下显得越发寒光凌厉。
他拂过剑身,手腕一抖,长剑立于眼前,“世间俗事,不过儿女情长,功名爵位,我李白也不能免俗。”
手上挽一朵剑花,李白归剑入鞘,神情淡淡的看了一眼苏烈:“你有什么想要说的?说吧。”
健壮的汉子脸上带一点为难,“我本来不应该多嘴,但是你喜欢的这个……”
苏烈叹口气“实在不像能有善终的结果啊。”
“先不提她不明的身世来历,就是她即将去往长安的这个身份,你也留不了她在身边,女帝要她去长安,就是囚禁在后宫,你也没有话说。”
苏烈拍拍身后的古朴城墙,言词恳切:“当然,我也知道你这个性格,要是真认准了管他什么女帝,但问题是,人姑娘愿意吗?”
他转头看着李白:“你心里向着她,那她呢?”
“再说,就你这个心性,真能拴在一块儿地上,定下心来跟人姑娘老老实实过一辈子?”
“这世上少有你这种人,想的多,看的多,可你参不破的,也多了啊。”
李白将剑背回身后,心想这大漠入秋后,风可真凉啊。

约好了今夜在木兰府邸的后院谈天说地,李白翻上墙头时却后悔了,看见那个穿了杏色裙子,坐着喝茶的人时,他想带她去别的地方看看,想到就做,李白跳下墙头,动静不小,成功把走神的人的视线拢到自己身上。
李白拍拍衣袖,说“去塞外,看看木兰他们?”
王昭君眨了两下眼,眼眸亮的厉害,宛如将两颗满月镶在眼眶里,她弯了下唇,说:
“好。”
今日是木兰那一队值班,在长城脚下巡逻,扎营驻地,李白带着人到的时候,那营地篝火火苗还没烧红。
百里玄策头一个瞧见的他们,小狼崽子眼睛尖,自那一次之后也跟王昭君熟起来了,看见两人后他便从火堆旁站起来,手臂一扬,笑得讨喜,“大叔好――王家姐姐好――”
李白今天才擦拭的剑,实在不想让它蒙了大漠得灰尘,便将这个称呼咬碎咽进肚子里,反倒是王昭君听见了,笑得眼睛都没了,伸手拍拍李白的手臂,李白也不知为何的跟着笑了一下。
苏烈隔老远骂他一句没底线的。
这群人方才吃了饭,正围着火堆天花乱坠的聊,花木兰为首,百里玄策为辅,气氛正火热,李白之前也跟他们侃过,他能说会道,加入后更添热闹,连凯被这三人逗的脸上都添了几分笑意。
王昭君紧挨着李白坐下,火堆温暖,恰好能驱散周身寒意,她的身份尴尬,但没有人提起,在这火堆旁,她就是一份子,这群人是坦荡荡的豪杰,自然不会有人戒备着她打量着她。
倒是个令人放松舒适的氛围,她醒来数月,除了李白等寥寥几个人,再没有离人这么近过,近到让她产生一种,她就是其中一份子的错觉。
这火堆太温暖,仿佛烤化了漫天冰雪,让她不用再时刻担心某一日会重新冰封。
李白似乎注意到她轻微的走神,手指的温度淡淡,略过她的额际花钿,将她之前来时散落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声音传进耳朵里犹如醉人美酒,醇厚又清朗。
“可是乏了?”
王昭君摇头,眼中也带了笑,“我觉得十分有趣。”
李白往火堆里再扔了几块碎木,看她一眼“那等下困了便靠着我睡,我之后带你回去。”
王昭君乖巧点头。
苏烈原本在倒酒,他坐在李白边上,本就关注着这边动静,一下子将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端着酒碗时心里五味陈杂,只替他兄弟叹了口气,想着万事由人,别人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他们俩爱怎么地怎么地吧,他粗人一个,劝也劝过了,李白听了,却深陷其中出不来,这都是定数,况且天都奈何不了他,谁还能耐何的了。

回去时更已经敲过三巡,夜幕深沉,好在月光透彻,城门楼挂着灯笼,回去时并没有费多少时间。
王昭君今日玩的尽兴,苏烈又笑着劝了两口酒,这边塞的酒可不像先前李白为了助兴同她喝的梨花酿,这酒酒劲大,李白抱着人回到她住处时,这路上经夜风一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迷迷糊糊。
她醉了到是挺安静的,扶着人往屋内走时也不动,抱着李白的一侧手臂,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任由李白怎么说也不迈一步,也不许李白动一下,脸颊红彤彤的,月色下看着很可口,李白没办法,只好半哄半骗,带她到凳子上坐下,即使坐下了,也还抱着他的手臂不撒。
“唉――”
李白蹲下来,看着醉的不知东南西北的人,叹气。
真是个傻的,怎么就能放心的醉成这样子?
“你到底懂不懂啊?”
他眼里不知道是盛了月光还是什么,温柔而专注,看着人比那烈酒还要醉人。
“皓月,我原本是要将你带回长安的,其实当日来时也没想过节外生枝,就是好奇心起,来这里看看那个北夷女子长了什么样子,叫整个长安都稀奇。”
“后来见到了,挺失望的――又没有三头六臂,又没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只感觉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后来和你交谈,才知道你是不同的。”
“再后来,才明白你哪里是个普通的人,是我眼拙,你啊,分明是最独一无二了,独特的叫我看见谁,都念念不忘你的模样。”
今夜月不是昨夜的样子,王昭君只感觉有人在耳边絮絮念念,她抬头看着月亮,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然后便有一声叹息,明明是很轻的一个叹息,像一片鹅毛,悠悠落在心上,却重达千钧,搔的她痒极了,恨不得刨开胸口,看看那声叹息。
为何叹气?
她听见自己问出了口。
那个人就在她面前,笑着说:“因为喜欢。”
那么何为喜欢?
她觉得自己之前问过一个人,那个人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先前的那个人没有回答,现在这个人也没有回答,她有点急了,心口那片羽毛又开始骚动,挠的她痒,她又开口问一遍:“你告诉我,什么是喜欢?”
眼前人轮廓模糊,但是却在笑,眉目很好看,端正清俊,他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他五指修长,十指相握时还能感受到掌心的温热。
这人又叹了一口气,将那片鹅毛吹走,音色动人:“喜欢,就是我对你。”
似乎清醒了一瞬,眼神里的光都在慢慢回拢,李白握紧她的手,继续说:“你若是愿意去长安,见武曌,我便陪你去长安,你若喜这边塞景色,自由自在,不愿启程,我便同你一起留下,总之你要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我总是要和你一起的。”
喝醉的人头一垂,却是彻底睡熟了。

7
长安的那位似乎不再催了,书信送的少了不少。
眼见入冬,守卫军的粮草还迟迟没有抵达,花木兰忙于应付粮草大事,几天没有在长城露面,城里面的人来来去去,大多数是来往商队歇脚,毕竟紧挨边境,哪户人家不喜欢安稳,大唐能落脚安家的地方多了,何必偏选个边塞之地。这一入冬,商队来的少,城里面立时冷清下来,夜市也开不了了。
王昭君本就身子寒,唯一能逛的也不再开,便只剩下躲在屋子里,李白这两个月不经常呆在长城,十天半月才能见他一面,但是每次见面,李白都有惊喜给她,秀坊制作精致的衣裳,零嘴,更多的则是一幅幅画,画上有天南海北,有李白曾讲给她听的江南烟柳地,秦淮河岸,还有长安夜色,洛阳花节,大漠落日,长弓弯月。
她没见过的景色都在李白带给她的画纸上。
“日后带你北上再南下,看不完整个大唐的话,我便给你讲出整个大唐。”
王昭君心下感动,却也明白她这后半生,等到去了长安,哪里还有北上南下的机会。
她也不是愿意前往长安,困在长安后廷和困在冰雪中有何不同?她只是没得选择,李白替她拖延数日,不能再这样拖累他。
这半年多她即使没有亲自去过,可也仍然见过不少景色,也感受了人间烟火,应当知足。
“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李白,我们去长安吧。”
她只是万万没料到听了这话的李白竟然看她一眼,扭头逃一样的走了。
这一走足足一个月没再见过他。

冬日漫长,又冷又难挨,李白怀中揣着难得的一小壶热酒,靠在城墙上喝,他喝的慢,反倒不像是在喝酒,神情带着一股子冷漠,这雪越下越大,他靠坐在城楼的内侧,黄褐色城墙挡了风挡不住雪,落了他一肩。
王昭君身上披着披风,毛茸茸的一圈白毛簇拥着她素白的小脸,她走过来,披风暗红色的刺绣牡丹在月光下晕染开来,透出艳色光泽。
她停在李白身旁,隔了一小段距离,规规矩矩得坐下,抱膝,一只手轻悄悄的将那包新炸好的芝麻球递给李白。
她这一路走过来,也没有披上兜帽,脸蛋红彤彤的,李白哪里受得了她这样,接过来将那零嘴放在一旁,给她披风的衣领重新系紧,再戴好斗篷,捂个严实。
弄完李白又拿起他的酒,也不理人,小口喝着。
王昭君便伸手拉着他衣角,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李白熬不住,转过身体对着她盘腿而坐,边塞月圆,格外清晰而明亮,同眼前的这个女子的爱称一般,柔和的撒下来,将那皑皑白雪都映衬的分外温柔。
    将那个规规矩矩却能一眼看出她很紧张的女子,也映衬的不似凡尘中人。
李白便将那酒壶放置一旁,一手托腮,身子矮下去,抬眼看向她,不仅仅是唇角,连眼里都带着笑。
那一声叹息又从唇角溢出来,但他还是在笑着,心情看着好极了,仿佛他下了什么决心。
皓月这名字,是除去王昭君外,只有李白一个人晓得的,李白四下无人时,便会唤她皓月,仿佛有着某种不曾说出口的约定和隐秘。
他一遍遍的唤她乳名,这个姑娘便随着他唤,一开始还能淡定自持,后来随着他变换不同语气,而彻底红了脸颊。
“李白……你可愿我前往长安?”
她挨不住这情意绵绵的声声呼唤,率先开了口,“你若想我不离开,那么我便不去了,即使让我一直待在长城,我也愿意。”
“你可以同先前一样,隔几日过来看看我,不用带什么东西,只需要来看看我就好,若是离得太远,你便写封信给我,省的我总要挂念你。”
“长城里的人都很好,我不认识现在的长安,只想要和我熟悉的人在一块,可我不晓得不去的后果是什么。”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眼里面波光粼粼。
李白看着却收了笑容,坐直身子手掌抚在她的发顶,目光沉沉。
“傻子。”
“你要是不想离开,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像之前那样离开。”
“你不想走的话,我就陪你在长城。”
他看着那双眼睛,认真道:“皓月,你可知道我的意思?”
这个红了眼眶的傻子,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重重点头。
隔了很长,才听见她开口:
“我,我本是北夷神女,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即使这样,你也还是想同我时时在一块儿吗?”
李白看她捂着眼睛,心里跟着泛起酸气,却是酸酸甜甜的,仿佛打翻了蜜罐和青梅汁,混杂在一起,竟一时间分不清是何种滋味。
只觉得毕生难忘。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你在我身边多久,我就赖着你多久,如今你答应了,那今后即使你骂着赶我走,我也不走,你打我,我也不走,就算你说不喜欢我了,我也会默默藏在你身后的影子里,说什么都不走。”
王昭君偷偷拿下手,就看见他的笑容温柔的一塌糊涂。
“我喜欢你,清风明月都比不过的喜欢。”
王昭君于是哭的止也止不住。

风雪渐渐小了,看着这积雪程度,明天花木兰回来,想必要好好组织人扫雪。
苏烈瞅瞅城门楼,打了一个大喷嚏,他在这里站了快半个时辰,带王昭君来时可没想过要等这么久,明日要是生病可不得了了。
他愁眉苦脸,可又不能离开,上面情况不明,他实在放心不下,只得苦哈哈的继续缩在角落等。
后来还是百里守约叫他回去,听力极佳的人告诉他不用担心了,隔不久长城就要迎来喜事啦。
二人往回走的路上,百里守约顺着风,听见城楼上的对话,不由得也笑着摇摇头。

8
某一日晨起,王昭君穿着白亵衣,坐在梳妆镜前,李白还没起,她想着给李白做羹汤,梳着梳着头发,她忽然感觉自己与往日有哪里不同。
凑近铜镜看,一张脸仍然秀丽,但是眼角已有淡淡纹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微妙的岁月痕迹。
她忽然手一抖,放下梳子,双手捂住脸庞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情。
世人都道,最怕见到将军迟暮,美人白头。
可于她而言,见到岁月在脸上的刻印,却是令人如此安心。
总算是,生不能同衾,死也可同椁。
然后那睡着的不知道怎么醒来了,李白身子温热,暖暖的从背后抱住她,很让人想要依靠,他手指描摹过她脸上的细细纹络,低头一个亲吻落在眼角,带着几分缠绵难舍的味道,这个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辈子做青梅竹马,省的我还要独自过那十几二十年。”




注:①:这个词在汉时一可是妻对夫得称呼,二则是对贵族子弟的尊称,我想昭君长在宫廷,这种尊称应该是比较合理的,公子也可以用,但总觉得不如郎君暧眛
②:摘用于“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赠范晔诗》陆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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