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也鸟鸟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同椁(白昭/一发完/小甜饼)

同椁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半架空,很多都是我编的

/胡诌的一天,胡诌的开心

/先婚后爱泼洒狗血

/ooc都是我的,人物归王者荣耀所有

/就这样

/还是很喜欢你们,舍不得走啦



201*年3月12日

文化部组织我等对不久前发现的唐代大墓进行勘探,经测量,墓穴深13米,全长88米,为唐代三品以上官员下葬所用规制。

这座唐代大墓发现于三年前,由于开发时机未到一直搁置,此次如果不是因为天灾,恐怕在我有生之年是不能有幸见得这座古墓的发掘了。

唐代墓穴少见,我从业30多年,也不曾有过唐代贵族古墓的发掘,这次行动实属我之大幸,只盼望那墓穴保存完好,能多遗留些历史痕迹,各部上下已做好了连夜奋战的准备,暂将这座唐代大墓编号为龙台村001。



201*年9月12日

今日终于将墓道封土清理干净,由于这南方梅雨天气,空气潮湿,龙台村竟然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半月的雨,那座大墓上面的封土层便让人感觉极为棘手,当地土质松软,导致雨水渗入,发掘工作一度被迫暂停,好在历时两个月,总算是将封土层全部扒开,老张说跟领导打个报告请示一下,上面没什么指示的话,决定第二日下墓进行正式的发掘工作。

这边雨水充足,土质又软,我的想法是这唐代古墓怕是叫水淹了,尽早进行发掘抢救,能保存一点是一点,李领队同意我的意见,就是队里的几个今年才分过来的小年轻,听了这话脸上有点不开心,想来也是,谁不想亲眼见识见识完整的唐代大墓。



201*年9月18日

发掘工作顺利,我们将墓道中的淤泥清理干净后发现,墓室的保存十分完好,简直令人吃惊又欣喜,更令人值得高兴的,是在发掘过程中并未发现盗洞存在,队里的小年轻们一个个打了鸡血般,干劲十足,每天灰头土脸的也不嫌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201*年9月28日

国庆节在即,我们小队里的人却没一个打算回家过节,此次考古工作正如火如荼,紧要关头没有人想要给自己放松一下,今日上午,实验室将此前发现的墓志铭上文字影拓过来了,我们这才算是明白了我们正在发掘的是谁的葬身之处,可也正是这块墓志,叫我们人人大吃一惊。

这座大墓是罕见的夫妻墓,墓志铭上写得大概意思是,这个墓主人是唐中期的一位武将,一身武艺,尤其耍得一手好剑法,又文采斐然,捏词成诗,颇受皇帝喜爱,又在某一年外寇进犯时率军打仗,节节逼退外寇,战功赫赫,特册封为骠骑大将军,封靖国公,皇帝甚至将最受宠的公主下嫁与他,一时风光无俩,但天妒英才,将军同其夫人在他而立之年“忽染疾,药石无医,卒于南靖”,皇帝痛失爱将不禁扼腕叹息,下令厚葬将军夫妇,这才有了如今的将军合葬墓。



201*年9月30日

工作总算渐入佳境,大致墓穴已经全部探索完毕,今日在右耳室发现青白瓷共16对,保存完好,已标号入库,另有各种金器玉器玲琅满目,叫我这个看惯了古文物的人都忍不住心跳加快,只想着通宵将其中的历史痕迹研究个透彻,这一件件文物上承载着的历史价值不可估量,老李在我旁边听我念叨,他倒是很淡然。

今日工作进入了主墓室,发现一座精美的武人俑和一块双层石碑,碑上写有小楷,已记录在册。

开棺的工作,在我和老李商量后决定暂时搁置,等到其他墓室陪葬物品整理完成,编号清楚之后再做打算。



201*年10月11日

将随葬品整理编册,现在大部分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东西两个侧室的壁画复原以及棺椁上了。

下午14点整,进行开棺整理工作,令人意外的是棺中除却陪葬品外,并无尸骨,只有两件摆放整齐的丝绸制衣袍,我们不敢再进行工作,担心氧化问题毁坏这两件保存完好的衣物,今日主墓室工作被叫停。



201*年10月15日

壁画已经大致清理完毕,又是令人很奇怪,画上并非是极乐仙途亦或者是这位从一品大将军的生平事迹,反而看起来有些像是生活琐事,电脑将原本因为潮湿而斑驳的壁画复原后,我更是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那壁画上分明便是一男一女寻欢作乐,这大将军也真是个奇人,想来伉俪情深这种事在古代也并非不可能发生。


201*年10月16日

石椁运送至实验室,发现奇物,一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玉函,千年过去这一方玉函仍然莹润光亮,玉质匀称,打开后发现一支玉钗,长10.6厘米,宽3.2厘米,厚0.15,可喜的是由于密封良好,玉钗整体保存的十分完好,青白色玉体,一侧雕有海棠花纹,顺着钗身蔓延绽在一端,后经放大镜仔细端详,发现其中连接花朵的枝叶其实是细小的楷字,看不分明,等到明天电脑扫描结果出来方能见分晓。

老李说跟着一起来工作的小同志们这些日子也辛苦,再加上有了重大发现,便让他们今晚放松一下,请客吃个饭,我十分同意,便暂将这支钗子取名为簪字海棠纹玉钗,停笔外出了。


201*年10月17日

在此备份玉钗所刻小字:

卿卿乃昭元郡主  嫁与不才……


1


王昭君呢,其实是个亲王的女儿,可惜父亲太有才,皇帝老儿瞧不过,又不能明摆着杀了,只好叫她爹去镇守西北,彼时正值西北战乱,烽烟不绝,她父亲战死母亲殉情,皇帝便惺惺作态召她入宫,收为郡主封号昭元,她那时候就长的好看,颇有点倾国倾城的前兆,全京城都察觉出了皇帝的不安好心。

就在王昭君寻思着是一头撞死在后院的海棠树上,还是等皇帝霸王硬上弓时一脚踹断他的命根子再撞死在后院海棠树上时,李白带着三军大捷收复疆土平定西北的赫赫战功,班师回京了。

然后青年才俊就一撩袍子,半跪在朝堂之中,右手臂弯里还抱着他领军打仗多年所戴的银色头盔,青年将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求来了昭元郡主的婚事。

当然皇帝老儿还是对外宣布时是说的朕感念将军有功,特将公主下嫁给将军,希望能成全一桩姻缘。

可其实平时没啥事儿干,老八卦了的京城大众都知道这门亲事,是将军刚刚班师回朝就马不停蹄的求来的,一时间他们俩创造了多少民间话本,什么霸道将军爱上我,什么那年杏花微雨果子狸,你说你是镇北大将军,什么痴情将军为爱勇敢貌美公主日日落泪——到的确是传为了一段佳话。


可其实王昭君根本就不认识李白。


别说不认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平时只是看看书写写字,想晒太阳的话就去院子里栽培花草,活了二十年整,只听过一次李白的名号,还是身边的小宫女,同小姐妹聊天时提起的,毕竟将军年少有为,方及冠便迅速的展露锋芒,那时捷报频传,她尚且沉浸在父母双亡的哀怵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旁人。

她其实知道李白是京中许多待字闺阁的小姐的意中人,前几年是因为他年少有为卫国有功,这几日则是因为他不仅文采斐然身手不凡不说,还有一张风流倜傥的脸。

对许多纨绔子弟来讲,颇为不公,他本就因为刚刚二十六岁就封了大将军便叫许多世家子弟瞧不上眼,如今一回京城叫人看到了这么个光风霁月的模样,头一日便求娶了皇帝的养女,京中少年的梦中情人,堪称人生赢家,隔壁欠揍的孩子。

这是王昭君出嫁前的最后一天,整座宫殿都在为了她的婚事繁忙,唯有她仿佛事不关己般,尚且有闲心给那一湖的锦鲤喂喂食。

身边的小宫女找她找的疯魔,急急的道郡主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乱逛,她不由得就皱了皱眉头,心想着婚事又不是我要来的。

她似乎就是生来的被动命,安康快乐的长到了十三岁,她便被父母留在京城,说是亲王家的嫡女,其实不过一个囚犯,是她父王母妃留在京城,留给皇帝的把柄,后来再有个三年,亲王战死沙场,母亲似乎也没有想起来她,没有口信,没有书信,随她父王殉了情,她又被召入宫,成了昭元郡主,如履薄冰的防范着身边人,提防着皇帝不要在某一夜闯进她的寝殿,然后又是三年,她被李白求了过去。

明日便要风风光光的嫁入将军府。

而她连她未来夫君的面都没有见到,侍奉的小宫女反倒十分兴奋,叽叽喳喳的说着郡主好福气,说李白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说他不仅会排兵布阵舞刀弄剑,还有一肚子的墨水文采斐然。

小宫女还说前半年李将军出游至三峡,在阳台关泼墨挥毫,写下上阳台帖,字迹飘逸不拘一格,虽短短二十五个字,却不是常人可比的。

王昭君一边被她脱下衣物,往沐浴池里引,一边被迫接收关于她未来夫君有多么才华横溢的信息,听得昏昏欲睡。

沐浴完她便趁宫女们讨论嫁衣花纹的功夫,披上件袍子偷偷溜了。


2

李白是个翻墙头爱好者,他一个大妖怪,活了少说也得有个一千年,随手捏个法诀就能隐匿身形,大大咧咧的闯进皇宫,他偏不。

他一定要翻墙头进,翻也就算了,翻到一半,累了,坐在宫墙上喘口气的功夫,就看见了他未过门的娘子。

他坐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杨柳青青,抽枝发芽,他未过门的夫人带着一身水汽与好闻的香气走过来,似乎是刚沐浴焚香完毕,不大开心的样子,生着闷气,脸颊气鼓鼓的,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嘟囔些什么,李白看着有些好笑,他耳力聪敏,听到的内容无一不是在骂他。

颇觉可爱。

夫人袍子都没系好,多亏这是她的后殿,没多余的男人出没,漆般黑发,如云般泼撒在身后,没擦干,顺着鹅黄色的宫裙下摆滴落,那裙摆上绣着精致繁复的海棠花丛,水滴便沿着绣工的痕迹,滑了下去。

王昭君微微蹙着眉,她脸上未施粉黛,反而有着沐浴后的些许红晕,眉毛细细长长的,搭上瓷白的皮肤,看着我见犹怜,李白便也挑挑眉,冲她喂了一声。

王昭君抬眼先是被日头给刺了一下,半眯缝着看清个轮廓,是个人坐在墙上。

“你是何人?擅闯郡主后府,胆量倒是不小。”

李白一笑,“不才来见自己未过门的娘子,竟也是有这么多规矩的?”



4

郡主出嫁的那天,恰好赶上个艳阳高照,天公十分作美,先是拜别宫中的皇帝,皇后,太后。

行至礼末,王昭君已然昏昏欲睡,她头上的珠玉发簪玉步摇坠得头皮痛,她便烦躁的忍不住要上手,随侍的宫女知道她心中所想,赶忙压下她的手,道这良辰吉日,郡主可千万别耍自己的小性子。

她哪里有过小性子。

王昭君幽幽的叹出一口气。


婚服是宫中绣娘赶制出来的,大唐可能就她这么一个公主出嫁的如此匆忙,后宫的娘娘们怕她美色祸主,真是巴不得将她给嫁出去,可这深青色的袍摆却也绣的精致好看,繁复的桃花丛下一对隐隐约约的鸳鸯在嬉戏,婚服宽大无比的袍袖只怕能装下一个她,长长的拖曳在地上,走起路来珠玉当啷,绿色的裙袍拖在身后,十分的华美。

已经拜过了堂,大抵宗室公主出嫁唯一能享受的好处,便是安静,规规矩矩的下了轿子,跟在人后,那一条红绸被人从她手中抽走,她抬眼,透过帷帽眼前的薄纱,看见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接过了她半悬在空中的手,这人手心温热,带着常年使用利器留下的茧子,反倒很有安全感,这人将她拉至近前,微微弯了点腰,将那张俊朗的脸凑到她面前,气音笑到“夫人这手心怎的如此潮湿,别担心,夫君在侧,可是万万不会叫人将你抢了去的。”

她夫君刚刚握着她的手许了一世的诺,现在将她安置在婚房里,别说,这屋子雕梁画柱的,从刻了梅花的窗到雅致的长榻,化妆镜前燃着的雕凤描金的香炉,甚至连那妆奁和香奁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俨然是为她准备的,不可谓不上心。

可是任由王昭君扫视多少圈,甚至她还起身去联接的书房瞧了瞧,也没见着一点府邸主人的生活痕迹。再见四下无人,赶紧坐到铜镜前,七手八脚的拆头上的发饰,这一头东西,名贵她是没瞧出来,脖子差点坠折倒是真的。

将最后一支玉簪拆下来后,原本绾的整齐的发髻一下散落,看上去云般松软。

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笑,“可是累了?”

被吓了一跳的人赶忙转头,瞧见穿着一身红衣的新嫁郎,不知道进来多久了,笑模笑样的看着她,端的是一副好相貌,比他朱红色婚服上,秀得粲然的桃花还要明艳。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

她缓过神,敛回视线,“你这不要功名不要利禄,凯旋当日便求娶郡主,若不是我明确并不认得你,也差点要被将军这份情意感动了。”

“郡主哪里的话,末将远在西北尚且能听闻郡主芳名,传闻中郡主可是倾城之貌,才气一绝,颇有林下风气,末将有幸,跟在壤西将军麾下,得以见到郡主画像……”

若不是他唇角那轻佻笑意,王昭君便信了他的鬼话了。

“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男人生着一张好相貌,眯眼笑看上去也是有几分真情实意。


她羞红了脸,偃旗息鼓,再没了质问的勇气。



5

李白洞房当日是没有宿在她那的,这府邸是皇帝新赐给他,可能李白自己也不晓得将军府到底有几间房,几套院子,园林有几处,多少个仆人侍奉。他这一不打仗便闲得慌,好在府中有个大书院,他在里面一呆便是一天,也不要人伺候,旁人便也不晓得他在做些什么。

王昭君觉得李白自然也不会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洞房夜将军没有宿在主屋,反而在书斋呆了一夜,这流言传出去只怕也够叫李白顶上个蔑视朝廷的罪名。

毕竟郡主千金之体,赐给你了,就得好生待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冷落,便是丝毫也不把她当人看的,传出去坏的也是朝廷的颜面,流言蜚语的主角却是个冰清玉洁的美丽姑娘。

王昭君在流言即将穿墙到了宫里头那位的耳朵里前,总算是将脑子转过弯来。

李白在西北打的仗,打的是突厥,她父王也在西北打仗,打的也是突厥,那日他口中的壤西将军的确是她父王死后的封号,想来是她父王临终托孤,将她托付给了他最得意的弟子,这弟子想来也是分外争气,接手打下去还打出了名声,班师回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顾老师留下来的唯一的子嗣。

他若不求这桩婚事,王昭君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能将自己保全下去。

竟然是得感谢他的。

王昭君叹口气,日头越来越旺,夏日炎炎,窗外一片碧绿深色,蝉鸣听得有些吵人,原本是有仆人逮的,王昭君没让,她寻思着这府邸死气沉沉,多些吵人的东西倒也好,免得死宅一座,生出不该生的东西。


她现在面对着一盅冰糖雪梨,心里面的弯弯绕绕已经是百转千回了,跟着一起出宫嫁过来的小宫女碧春,瞧着主子一上午熬好了这汤,然后坐在矮桌前叹了一柱香的气,忍不住开口抱怨她。

“郡主,咱再犹豫,这雪梨就要化光在糖水里了,不一大早就起来弄得,还在这里纠结些什么啊?”

“你个小丫头,一点也不向着我。”

“您就是抹不开面子,驸马爷都猫在书院月余了,也是个不懂事的……”

王昭君白她一眼,“没大没小!这种话可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起,他是护国大将,你在我旁边没规矩惯了,小心叫那不安好心的人听了去……”

“若是传到我耳中也无妨。”

碧春连忙后退行礼,“驸马。”

穿着竹青色圆领袍的男人看上去十分落拓不羁,神采飞扬的笑着,心情大好的样子,他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碧春退下,那小姑娘便悄悄冲王昭君眨眼,后退着出去了,顺手还带上了门,十分有眼力。

“怎么个无妨?”

王昭君见到他的第一眼也心中诧异,说来这是自洞房夜后第二次见他,李白似乎很喜欢冲她笑,笑得还挺好看,眼角眉梢都带着丝丝甜意,在这夏日里硬生生吹来了几缕春风。

“公主身边人,不才自然也是万分信得过的。”

“更何况有个贴心人能在公主身边说个体己话,逗公主开心的笑笑,多大错都能饶过,更何况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悄悄话。”

王昭君听他说话就好玩,一副情深的模样,似乎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可向来无事献殷勤者……

“将军说笑了,这小丫头跟在我身边的日子长,规矩却学的一塌糊涂,往后还得慢慢教导,将军心胸开阔不与下人一般见识,是我的福气。”

她突然话锋一转,不想再跟他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扯皮,问“今日怎么得了闲?”

语气却是有些熟稔的,李白便毫不客气——他也不用客气,这是他的府邸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坐在了王昭君面前,盘腿坐的没个正形,手指一伸,眼睛看着王昭君,“我这嘴可是十分有口福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她给他熬了汤。

“本来,便是要给你送去的,”王昭君没敢对视,垂下头将那盅冰糖炖梨推给他,“你来的巧,再晚一刻钟我便给你送到你书桌上去了。”

李白瞧着那烟蓝色的汤盅,心下微微一动,转头唤门口待侍的仆人送来两个不足手掌心大的青玉浅口小碗,说着你辛苦一上午,自然是要对坐分食。

那小碗上雕着碧翠的莲叶,透过层层遮掩,还能看见几尾鲤鱼,精巧的不可言说,盛着她熬了一早起的败火汤,碧色白玉色混为一体,添上晶莹剔透的小块雪梨肉,叫人食指大动。

碧春来将那大敞的窗扉关起半扇,屋子里放着祛暑的冰块,一时间王昭君眼前甚至瞧见窗外树上,吱哇乱叫的蝉翼,薄而透明的一片又脉络分明。

格外安逸。

待李白走后她还坐在那里呆了一个时辰,可是似乎因为日光下沉,蝉也悄悄安静下来,却怎么也不如方才那般静谧。

那个下午过后,李白便常常过来,有时赶上王昭君做了糕点糖水,便蹭几顿,有时他带了围棋,王昭君聪颖,自小通读古往今来多少书本,有幸拜读过对弈法,与李白你来我往的也能打上几招。

虽说有他放水的嫌疑,但玩的也甚是开心。

王昭君一开心便容易耍些小性子,眼见一步落错,要叫那黑子围住头尾吞吃干净,赶忙睁大了眼睛摁住李白要落子的手。

“等等!等一下!”

李白也不挣脱,戏谑的看着她,“怎么?”

“我看方才窗外那树上怎么落了好大一只鸟雀,怕不是什么奇珍异兽,要不你去瞧一瞧?”

“是吗?”

他没动,眼睛直直的看着想要耍赖的人,“只怕并非寻常鸟雀,乃是凤凰落脚。”

“娘子是不是看花了眼?凤凰向来成双,再瞧瞧恐怕还能寻到一只。”

王昭君叫他一说便下意识的向窗外看过去,一看便闹了个大红脸,这分明是她说来诓李白的瞎话,哪里来的凤凰,窗外既不栽梧桐也没有山泉,只有那聒噪的蝉不知累的嘶鸣。

被摁住的手五指修长掌心温热,轻易地就能将她的手全部拢在手心里,原本拿着的那颗棋子也因为他拉手的动作砸进棋局,黑白子四散,已经是一片混乱局面。

就好比下意识逗弄完对面姑娘的男子,原本还在笑着想看她窘迫的模样,却在那双看向他的杏眸里发现姑娘惊慌失措的喜欢。

李白握着的手便忘记放开,看着她白净的脸庞飞上红晕,宛如夕阳下的红霞,桃花盛开般惹眼,他也不由得跟着微微睁大了眼睛,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因为他听到自己胸口里的东西,跳动的异常,恨不得掉在地上,再叫他拾起来捧给面前的姑娘看。

那胸口深处混乱一片,千丝万缕的红线缠绕成一团,在他眼中全部头也不回毫不犹豫的奔向眼前人。

这感觉陌生又异样,叫他心悸却又美好的让他舍不得动一下。

面对面的两个人还拉着手,纯情的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通通闹了个大红脸。

直到碧春敲门进来添茶,才如梦初醒。



6

书苑里不知道为什么,要比前院凉快许多,近几日越发炎热,长安这个天气闷闷热热热,偶有风吹过去,也是带来一阵热气。

王昭君倒是不怕热的,应该是长过来的这一路没人心疼,身体不好,手脚总是凉凉的,夏日的热火烧在心里头,近几日总是不适,她自己习惯了,以往每到夏日都要闹几回。

李白瞧在眼里,便总是借口今日寻来某某大家的新书,带她来书苑里小憩,他哪里会伺候人,只是王昭君最近越瞧他越欢喜,心情一舒畅,连热症也少发了。

平时便是李白在那里写字,她看过书了,乖巧的坐在一旁观摩,那字迹分外飘逸,独成一家,下笔如有神,他也的确是个神才,瞧见的东西让他去兴致起了,便作下一首,王昭君总是能一针见血的点评几句。

听了她的话李白便笑,那是真真开心,与洞房夜时的调笑不同,王昭君晓得他此刻心意,便也不挑明。

此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可他二人初几日不欢而散的消息却也是实打实的传了出去,难免有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拉拢这位朝廷新秀,便将家中人送入府来,李白一概不管这些事,王昭君也没心思在这些小家子气的事情上,到真叫心思叵测的人钻了空子。

王昭君见着那个世家小姐时,连冬至都过了,长安城铺盖着寒意,李白上朝去了,她寻思着去东苑的园子里瞧瞧年前种下的芍药花,担心这一场霜降下来挨不过去。

那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八,梳着高发髻,珠玉在侧,发间插着一支金步摇,反倒王昭君瞧上去更显得不像个将军府主母,皇帝的义女,大唐的昭元郡主。

不知道这寒冬腊月的在外面干什么,小姑娘长的可爱,白净秀气,脸上还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瞳仁黑黑的,也是个小美人。

小美人看着大美人,王昭君突然反应过来这怕不是传说中的宅斗,可小美人看着她微微红了脸,糯糯的喊了声参见郡主。

然后似乎是忍不住一样的说了一句,郡主好漂亮。

原来还是个小孩心性。

王昭君噗嗤一下笑出声,走上前打招呼,一句两句的反倒是相谈甚欢。

所以当李白听闻府中叫人送来个女子时,他紧赶慢赶的去找王昭君,一推门却瞧见她正在打包糕点。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等下出了一身汗消下去别是要生病。”

她将李白拉坐下,热了一条帕子给他擦额间的细汗,李白看着她微微松了口气,解释“我从不曾知道那人……”

“我晓得,只怕是哪个没好心思的大臣塞进来的,但是小姑娘人不错,也是个小可怜,我原本就打算等你回来,和你商量一下把她送出去。”

王昭君回头热帕子,一边说“她还同我说她的青梅竹马昨日翻墙进来了,说要带她私奔,小公子前程似锦,竟然真就什么都不要只想带她走,多亏叫我拦下来了。”

“你看今夜把她偷偷送出去怎样?日后那大臣问起,便说府上从不曾有此人,叫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哈哈。”

她将帕子晾好,一回头却看见李白坐在那里呆呆愣愣的,目光粘在她身上。

“你怎么了?”

李白这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我在下朝时听见那送人来的大臣同我说起这事,他还说郡主这么些天了,也不见有意见,叫我安享这双份的福气。”

他咽了咽口水。

“我心中担心坏了,你脾气这么烈,怕不是见到的第一面就愤愤的离家出走了,我如何去寻你。这寒冬腊月,你出走时也定然不管不顾,想来身上穿的也就是平日那一身,你身子受不得冻受不得风,想的我心惊胆战,赶忙回来找你。”

“你没走真是万幸。”


他本是个狐狸,得天独厚的地方长起来,后来入世,跟着人间的将军打仗,见过许许多多的勾心斗角厮杀混战,他那颗心始终有一没一的跳着。

直到他在联想起她会走,就算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走,也总有一日,她会被死亡夺走。

李白焦急的如同赤脚行走在焦炭上,每处都是皮开肉绽的疼痛。

他终于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尘埃落定,入了世。

这暖烘烘的屋子,有着王昭君刚做的糕点的香甜味道,混杂着一点点的淡淡的栀子香,是熏炉里燃的香。

目光所至中有你,处处温柔。

“我有事同你说。”

他认真而坚定,在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午后,决定不管不顾的全部坦白。

“我出生的那日下着雨,在青丘的一个小山洞里……”



7

他们俩圆了房。

就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夜晚,窗外罕见的下着大雪,铺天盖地扬扬洒洒,倾尽一切的落下来。

他们俩送走了圆脸的小姑娘,牵手回府的路上,雪便落了下来。

好在李白带了伞,一支显得有些寒酸的油纸伞,素净极了,只在伞面上画了几支斜斜伸展出去的,开的正好的红梅。

他们俩披着毛茸茸的披风,李白握着王昭君的手,狐狸生来体热,像个小手炉,一路走回去倒也不觉得冷。

本来还在桌前说起那个小姑娘,说起相爱的两个人是不容得另一个人,说起许多琐碎的事情,就像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

所以入了夜也是普通夫妻的日子,没有小一年前的洞房花烛夜那般奢华,但是红绡帐暖一夜春宵。

做神仙也不换。


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飘着雪花,长安鲜少下这么大的雪,今年奇怪,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开春又是好日子。

李白先起的,耳斯鬓磨,卿卿卿卿的在她耳边叫,王昭君应了一声,迷迷糊糊被人亲了一口,又睡着了。

王昭君总是会在睡梦中惊醒,在宫中留下的老毛病,睡不踏实,夜惊症。

后来有人在她旁边看着,她惊醒便哄着睡下,渐渐的越发踏实,这病也不治自愈。

她起来时碧春听着动静,她还没脚沾地,便有人进来替她收拾自己,那一头秀发挽起,束上发髻,刚束完李白便推门进来,低声道我来吧,接过手里面的梳子。

王昭君从铜镜里偷偷看他,在他看过来时又急急转移视线,羞的不行,头发又高高梳起,耳朵连着脖颈一片都是红彤彤的。

最后完工,李白将一支玉钗拢进她发间,这发钗上的海棠花纹精致繁复,虽不说万般精美,却是精雕细琢所出,王昭君忍不住伸手去摸,余光瞟见那拿着梳子的手指上细细的伤痕,心里酸甜混杂,脸上却忍不住的甜甜的笑了。

个傻子。

她堂堂大唐郡主,要什么华贵的首饰没有,偏偏他非要用那双执笔拿剑的手去雕玉料,这么一点点的笨拙讨好,真是叫人舍不得放不下。


王昭君此前在宫中是要被拖着涂粉的,可她本来就皮肤细白,天生丽质,涂上后脸上浮着一层白粉,反倒不好看。

李白便不许她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着妆奁,脸上嫌弃,“你已这般好看,还要那些画蛇添足的东西做什么?”

“我瞧着卿卿便是不施粉黛,却也是京中一顶一的美人,叫在下看一眼便已然跟着卿卿走,不晓得东南西北了。”

王昭君没办法,也乐得不涂,任由他在她脸上装饰,李白便用笔,沾了胭脂红料,在她额间画出一朵花钿,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他喜爱胭脂,甚至点唇的东西也要用胭脂抹上,那各色香花研磨捣汁制成一盒,尝起来也是甜甜香香的。

用指腹沾取,点涂在花瓣一样饱满娇艳的嘴唇上,好像一朵花又继续开在了唇上。

自从二人互通心意后,一度恩爱的令人发指,不消半月,满长安,随着除夕的爆竹声一起,传遍的还有将军府上的轶事。

什么郡主日日想吃辣,将军府中上下兵荒马乱的寻辣子,什么寒冬腊日的郡主又想吃青梅,再或者将军府前的老树日渐颓态,郡主舍不得,日日哭,第三日老树便活了过来,甚至在长安尚且积雪未化时,开了一院墙的海棠花。




7

李白一开始不喜欢她,没有那么多一眼钟情,他活了不少日子了,一开始对这个好看的小姑娘是没什么想法的,开始接近是因为存着几分逗乐的心思,合着对恩师的报恩。

等到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吻上去了。

可能因为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此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他想一直粘在她身边,吻过她的鬓发,额间花钿,他的夫人身上总是香香的,抱起来也软软的,明明看上去清冷的样子,笑的时候却连小梨涡都挤出来,明眸皓齿,他恨不得变回原型,蹭着她的侧脸,心甘情愿的叫她抚摸他的耳圈额顶,毛茸茸的尾巴将她圈在他的身侧,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的午觉。

她看上去柔弱如柳,却又坚韧不拔,可以用一身傲骨硬生生撞碎腐烂不堪的礼教,所以李白明白,她哪里是柳,分明是傲雪寒梅,越是寒冷破败,越是要开的凛冽艳丽。




8

“看着弄完啦?”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细细的银链挂在脖子上,一股学院风格。

戴着这副眼镜的人却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眼角略微有了细纹,给她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十足优雅矜贵。

她笑着看刚进家门的丈夫,那人身上还有着考古现场带来的泥土和刚刚下过大雨后的青草气,进门换拖鞋的男人看见她便笑了,语气中带了点无奈。

“我在一边看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蹭过来,抱着妻子耍无赖,“都是犟脾气。”

被人拍着后背哄说辛苦了。

“卿卿你说这是什么恶趣味,带着人亲手挖自己的坟墓,还得帮着他们,假装不知道是谁的墓穴,把当年咱们俩用过的东西一一编号归库。”

“啊——”

王昭君笑话他小孩子气,把那一头乱发用手指捋好,然后就被人按下手,另一只手提起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李白低头,和她交换了一个亲亲热热的吻。

“卿卿今天的课上讲了什么?”

“正好到了大唐战争史,讲到一位将军英勇无匹,可惜英年早逝,女学生们都在替你惋惜呢。”

“哈哈哈,那男学生岂不是要羡慕死我,既有卿卿在侧,又功成名就。”

“嗯。”

李白坐起身把她抱住,手指尖缠绕着王昭君软软的发尾,他笑着,用下巴磨蹭爱人的发顶“我说谎了,功成名就算什么,有卿卿就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归途,但至少这是很幸福美好的一生,一起慢慢慢慢慢慢的变老,看着那张好看的脸上长出来皱纹,变成两个皱巴巴的老人,也是依偎在一起的。

然后,这次就不再是衣冠冢了,因为这一生已经足够自由,看过了山川大海,识遍了世间美好。

依偎着迎接死亡,没有遗憾。




注:①:墓里面没有尸骨,是假死,为了摆脱枷锁,所以小夫妻俩假死了。

②:把李白亲手雕的玉钗放在里面也是因为一个身份的结束。

③:李白是狐仙,文中写的不是很清楚,并且分了一半寿命给王昭君,因为舍不得她死。

④:李白对昭君称呼的变化是随着关系的递进而逐渐亲密的,一开始只有逗乐,后来认真,然后亲密无间。

⑤:我是废物,没写出一点剑仙的飘逸潇洒,一分昭君的清冷矜贵,只懂得傻傻狗血恋爱,毫无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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