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也鸟鸟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大盗(曜施/一发完)

/我可太喜欢一见钟情了

/新晋小生和当红小花的上星新剧

/有老艺术家携其妻子友情客串

/主曜施副白昭,不喜勿入ooc见谅,历史观混乱各位当看个乐

/一地月亮的同设定文




1

最近的京城不太平。

东方曜听他的侍剑小厮在午后跟他闲谈时聊起这件事。

午后日光和煦,东方曜刚刚结束了午睡后的练习,他才跟剑术大师习得第三式,由着兴趣所在每日也勤加练习,他有些天赋在,耍剑虎虎生风,上次京中世家子弟在猎场比较,东方曜众望所归的勇夺魁首,当朝的那位赐了他一把当年剑仙用过的宝剑,剑刃锋利剑鞘精巧,拔出剑的一刻寒光闪过,映照出东方曜灿若星辰的双眸。

他出生在京中大家,三代传承下来的朝中重臣家族,他和姐姐身为家里的嫡长子和嫡长女,担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东方曜有所感悟,可是他长姐的保护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到这么大,天资聪颖的骄子成了个天性善良活泼的少年。

嫉恶如仇并且性格还带了些不诸世事的天然的小公子,在听到自家小厮说起近几日京城来了个采花贼子后,拍案而起。

“太猖狂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犯案!根本没把本天才放在眼中。”

东方曜眼睛亮闪闪,叉腰站在庭院树下,又一个扭头问进宝:“那你打听到那个小贼最近一次出现在哪家没?”

进宝胖乎乎又白净,瞧着特别讨喜,他一边把东方曜的剑擦净,一边思索着回答:“好像是去了王老尚书家,但是他们家就一个女儿,前几年出了阁,那个采花贼走了个空就盗走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翠玉珊瑚,正遭王尚书全城通缉呢。”

东方曜若有所思,小公子下午在城里面转了一圈,甚至翻过王家的墙头看了看被偷盗的房间,王家出了阁的嫡女曾经住的偏僻,小院子也冷冷清清的,可能是因为昨晚上发生过的偷盗事件,院子里的花草被踩的乱七八糟,门闩大敞,东方曜进去的时候甚至连个侍卫也没碰见。

女人的闺房他只去过长姐的房间,现在进去还有些小羞涩,东方曜鬼鬼祟祟的探进去个脑袋,虽然确定了王家小姐不在,小青年却还是有些忐忑。

屋子里没怎么被搜寻过,王家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那个被人从藏宝屋盗走的珊瑚吸走了,曾经遭采花大盗光顾过的房间反倒因为没有损失而变得不重要起来。

可惜他们应该好好看看这个房间的。

东方曜从床榻叠好的软被里侧翻出个香包的时候如是想到,拿在手里边端详,荷包上边用金色丝线绣着脉络清晰的银杏叶子,看起来其实绣工不咋地,连东方曜都能看出来,可是针脚细密,瞧着是用了心思的,所以荷包看重的向来不是多么精致华美,而是一份独一无二的情谊。

小公子是个刚刚明白了男女之情的年纪,他把荷包揣进胸前口袋,想的是这个采花贼要不然是个有了意中人的男人,要不然,“他”就是个女子。




2

晚更敲过三声时,长安已经到了宵禁的点了,可惜东方镜近几日出门在外,没人日日去盯着东方曜,他闲来无聊又胸怀大志,总觉得少年热血志在江湖,这不就立志要将那个毛头小贼捉拿归案。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他宵禁后还躲在别人闺房的理由,被狄仁杰逮到禁足家中三个月都算是轻罚了。

他躲在王家嫡女的衣柜里,一开始盘腿坐的笔直,佩剑摆在膝上,精神抖擞,可惜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小公子此前只有纸上谈兵的经历,不由得便昏昏欲睡起来,头一点点朝下低,直到一丝细微的门扇推开的挤压声传入耳中,他一下抬起头,心道终于来了。

来人脚步落地很轻,寂寂夜晚中四下安静,东方曜听到来人的袍袖重叠,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细的摩擦声。

他看到眼前掠过人影,推测那个小贼已经走到了床榻前,东方曜心下暗喜,悄悄推开衣柜的半扇门,堪堪把头探出去一半,就瞧见一个小丫头。

姑娘瘦瘦高高,伸了个懒腰,短襦随着动作上展,露出来一小截白白的皮肤,东方曜闹了个大红脸,一下子抬头撞到了柜门上,姑娘听见响扭头就看见个长腿长手的华服公子哥,狼狈的从柜子里摔了出来。

“……你?”

她声音特别有辨识度,带着些娇憨可爱,又不同于任何少女的甜腻,像是东方曜的镀金圆风铃,挂在他窗头,风一吹,稀里哗啦脆生生的,摇进人心底。

东方曜便不知所措的,又佯装镇定的,拍拍身上灰站起身,像是长安城里普通的世家公子一样的笑着问她,“姑娘三更半夜不知为了什么来的?”

他掏出那个小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又得意洋洋的:“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姑娘伸手要去拿,怎奈东方曜扭身一躲,向后退了一步。

“你老实告诉我,我就放你一马,外人都在传最近长安来了个采花大盗,可你漂漂亮亮一小姑娘,采哪门子的花去?”

他腰板笔直,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小白杨树,眉眼里还有些少年稚气,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把他的小折扇一展,混不吝的样子,把人小姑娘看笑了。

“你怕不是个小傻子?”

姑娘把眉眼一展,笑起来像是清丽可人的梨花,她一手叉在腰中,挑挑眉冲曜俏皮的笑:“能逮到我再说这些大话吧,笨蛋。”

音落她藏在身后的手一扬,东方曜心道不好,却见那两个霹雳烟雾弹砸在地上,屋子里霎时间被如有实质的白色烟雾笼罩,他只能凭借记忆朝前边伸出手要去捉她,指尖堪堪划过一片细滑的丝绸料子,嘭的一声,门窗大开,他隔着烟雾瞧见院子外的火把亮起来,也瞧见那个灵动的小姑娘翻出窗,扭头看了他一眼。

估计是在笑的。

在东方曜还有些愣愣的,搓了搓指头,回忆起她衣料的触感时,前院的火把渐渐聚过来,人声靠近,等被彻底发现后他才像是大梦初醒,回过神来。

心道完了。


他长姐很知道该怎么治他,东方曜得天独厚的长起来,没养出个混世霸王的性格,其中七成得归功于东方镜对他的训诫教导。

他自幼喜欢江湖那一套东西,不知道几岁的时候跑大街上去听茶楼先生说书,听他说用千斤重陨铁锤的漠北大汉,恋上个高岭之花的姑娘,苦求不得到最后形销骨立的,拿不起他那套圆锤子。

东方曜小时候长的水汪汪的,像是个小动物,圆头圆脑,头发短,在后脑勺扎个一指节长的辫子,他阿姐拿个玉扳指样的发扣给他拢起来,单单那一件玉料都够买的下一座茶楼。

偏偏他还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人傻钱多世族子弟的样子,身边跟着的进宝比他瞧着还憨,说书人在市井坊间摸爬滚打,人精里的尖儿,看他人小鬼大的坐第一排听故事,面前小茶几上摆的是顶好的雀舌,便专门挑着他爱听的江湖传闻讲,讲到吊胃口的地方他就歇歇,总能惹的人从进宝口袋里掏出大钱。

他在茶楼一听就是三四个年头,说书先生故事讲了个遍,东方曜还没去江湖,但是江湖事他已经摸个门儿清了。

等到第四个年头他突然不去了,也不是不爱听了,是因为长安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名声,还没及冠便是冠了个剑仙的名头,比那几年的探花郎都要惊才绝艳,东方曜有幸见过一次那个少年郎比剑,第二天他就退出了茶楼茶话会。

自十岁起他一日不曾懈怠的练习剑法,到了今天不说人尽皆知可也是声名远扬,长安人都说他像李白,东方曜憧憬他,却不想成为第二个李白。

他有自己的剑意。

所以东方曜话说回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有一股“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劲头,可惜少男情怀也是春,东方曜被儿女情长短暂的绊住了一阵子脚步。

主要原因也怪那个说书先生,他说就说,故事里的主角偏偏都得带个如花美眷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东方曜听了去,潜移默化的就觉得一个江湖大侠,身边都要有一个温柔似水笑靥如花的姑娘。

他在因为夜入她人闺房而被东方镜罚抄写秉灯夜烛时,咬着毛笔杆脑海里浮现一个姑娘。

笑靥如花倒是真的,可是哪家温柔似水的仙子一般的女主角会骂他笨蛋。

他神思飘忽忽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小丫头,少女笑起来挺漂亮,眉眼弯弯笑得甜,声音也脆铃铃的像是枝头的百灵鸟,她看着东方曜,笑他:“来抓我呀,笨蛋。”

东方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书案边上进宝正欲哭无泪的帮他抄写,刚刚说了,东方镜很懂的怎么管教他,她晓得满脑子热血意气的傻弟弟讨厌一些腻腻歪歪的字眼,所以当东方曜犯了错,她便让他抄写一百遍的话本子。

不入流,但是很管用。

不过这次东方曜没有多大悔意,反倒兴致勃勃的研究起了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件特别漂亮的小裙子和那个被传成“采花大盗”的小姑娘了。

三更的时候终于抄完,进宝趴在桌子上睡的香,东方曜就坐在书桌前发呆,他想起来他偶像李白前几年成了婚,那个夫人他还见过,是李白陪她去摘星楼里边吟诗作对,东方曜恰好听闻便怀着对崇敬之人的心思小小偷窥了一把。

郎才女貌举案齐眉,他只差要把在夫子那里学来的所有词汇安给李白和他娘子,可惜李夫人有了身孕,呆了半个多时辰便有李家小厮催着回家去了。

现在他想起来李夫人温婉秀美的模样,气质出尘,很不一般,便自言自语的念叨,“大侠的夫人,一定不是会骂人笨蛋的姑娘!”




3

然后禁足的第四天,东方曜翻墙头跑了出去,这次没带着进宝,陈家的公子在净月园子里攒局,话里话间闲得慌的几个人就想琢磨些高雅又能锻炼的好乐子去,想来就一个,去围猎场射箭赛马。

东方曜不喜欢骑马,主要也是不太会骑射之道,可惜没忍住来自损友的一句诱惑:“听说李白三公子,今天也要来猎场游玩。”

他一听立刻拍板:“那我们快些去吧,等会儿天色要晚了。”

换衣服时他从脱下来的外袍里翻出来了个荷包,好像是进宝今天早晨给他塞里面的,银杏叶子的绣图很眼熟,东方曜一瞧就想起来这是个姑娘家的东西,上次外出的衣服脱下来被侍女拿走,他就也把这荷包忘了个干净,此时再想起来,被陈家小公子瞧见,他出了名的大嘴巴,师承他那个姐姐,这不就凑个头过来,惊诧大喊:“阿曜!你竟然收了姑娘的荷包?”

引来几个小公子七嘴八舌的讨论,东方曜只好无奈的摆摆手,大言不惭道:“像本天才这样的长安才子,有姑娘恋慕很稀罕吗?”

然后他挥退伙伴,悄悄将那个荷包又揣回胸前口袋,还轻轻拍了两下。

四五个小公子一起打斗笑闹的走进猎场,说来也是巧了,东方曜一抬眼就瞧见了李家的那个李白,旁边站着有过一面之缘的他夫人,夫人身形单薄,风一过像是要被卷跑了,李白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眼瞧着王昭君叫那风一卷,便将她揽进怀里,似乎是觉得好笑,眉眼弯起来,被她斜了一眼。

东方曜就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知道放哪儿,下意识往旁边看,就瞅见那个“采花贼”。

穿着短襟束腿的胡服,颜色却又衬人,她头发束的高高的,发绳垂下来两条特别长的珠串子,上面是圆滚滚的剔透玉石,跟着她笑起来的动作摇摆,曳到身前像是犹抱琵笆半遮面的珠串面帘的边角,小姑娘还觉得碍事呢,把那链子一扒拉,伸手去摸东方曜的那匹臭脾气的马。

在他面前不屑一顾的高头大马,低下头似乎看着姑娘,然后轻轻打了个响鼻,由着她去摸鬃毛了。

还有两幅面孔的。

东方曜心里边寻思,他这匹大宛驹是阿姐一年前买回来的,美名其曰养给东方曜让他全面发展,其实这匹马极其不听他话,东方曜也不喜欢马术,更没时间培养感情了。

结果就看见平时朝他响鼻的壮硕宝马,垂着头叫少女梳毛,乖巧的不像话。

东方曜撇撇嘴,主动上前,“它倒是亲近你,平日里都不叫我这样子梳毛。”

少女扭头瞧见他了,有些惊讶,“啊——你不是那天?”

“这不是东方家的小公子吗,怎么你也起性来猎场围猎了。”

李白也往这边看过来,一句话轻飘飘的,倒省的东方曜再介绍自己。

他们俩还算半个旧识,主要是因为都是武痴,尤爱剑术,切磋比试几次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太白先生您不是不知道,我最近被家姐禁足,今天还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抓个空出来凑凑热闹。”

“噢——”

李白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最近长安传的热闹极了,听说小公子前几日偷进小姐闺房结果被怀英逮个正着?”

东方曜垂头丧气,躺平任嘲。

“你可知道当日去的,是我娘子出阁前住的屋子?”

李白故意逗他,眼瞧着厚脸皮的小辈逐渐无地自容连声道歉,害的王昭君都有些无所适从,手肘怼了李白一下,他这才有所收敛,说:“好了好了,逗你呢,我家娘子度量大的很,你再不好意思下去她便要愧疚了。”

“这位是施夷光,我家娘子的远房小妹,这几日来长安探亲,你们俩年纪相仿,日后倒可以走动走动。”

东方曜偏偏头去看那个除了一开始就再没怎么说话的姑娘,西施和第一次见很不一样,她冲东方曜笑了笑,是那种很得体的微笑,嗓音甜糯糯的尾音上扬,说:“你好。”

他被一下子击中心扉。

以至于后来他偶像邀请他一起去附近茶楼小坐,都慢了半拍才回应。


施夷光这个姑娘,好奇怪。

东方曜坐在一楼茶桌前,脑子里边弯弯绕绕的全是那个小姑娘。

她瞧上去跟长安的小姐们都不一样,不是东方曜自夸,他们这一辈世族子弟里,数他最出挑,大大咧咧的小公子长了张好皮相,特别讨小姐们喜欢,可是他见到过那么多漂亮可人的女孩子,却都跟她不一样。

他们在摘星楼吃过茶,小坐片刻,李璆被奶娘抱着过来找娘亲,李家小公子才两岁多,正是可爱极了的时候,奶白圆润,话还说不太利索,支支吾吾的要王昭君抱,王昭君便抱着他去楼上雅间里边待着,楼下是个大圆台,不知道唱的哪折子,小孩子也不管这些,只瞧着红红绿绿好看,看个热闹罢了。

西施陪着王昭君哄小孩,她今年才不过十七,前十几年颠沛流离,后来前几年和王昭君熟识,被她拉着今年在长安长住,这才算安稳了下来,她见多了人世间的好与不好,所以纯净如纸的小孩子便特别讨她喜欢,每次见了李璆都要抱着玩一会儿。

李白乐的清闲的饮酒,看着他一直朝上面看,便在心里边笑了笑,他当然不会认为东方曜是喜欢小孩子才没完没了的看。

然后他出声:“最近抄书有什么心得吗?”

李白自斟自酌,手里拿着酒碟瞟他,“还是想要去江湖看看?”

曜以茶代酒,他可不敢喝的满身酒气被他姐发现,“我之前听书,那里边的大侠个个武艺高强富有正义感,他们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可是这些读起来容易,真的开始履行,又有些无从下手了。”

“我连一个小小的毛贼都捉不到,更逞论大盗。”

他把头抵在桌沿上,叹气,“太白先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困惑?”

李白瞧着他好笑,小小年纪抱负不小,可惜目前被能力束缚,很容易钻进牛角尖。

“你的路还长着呢,江湖新秀也是有报名条件的,未及冠者不得入内。”

东方曜叫那台子上的一个收扇吸引目光,再扭头李白已经喝完了一坛子酒,他还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多与偶像攀谈攀谈,可李白笑着拒绝了,“等你冠礼后,我们再喝个痛快,对面坐着个喝茶的小孩酒喝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白站起身,似乎是要上楼了,可他停了脚步,想起来什么,说:“追喜欢的人嘛,不丢人,别藏着掖着的不好意思。”

成婚了的前江湖风云人物兼职剑仙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多想想以后修成正果了小日子得多美,你就会觉得现在这些扭捏抹不开面儿,全都是过眼云烟。”

被一下戳中心思的情窦初开小公子脸红到脖子,摸着后脑勺傻乎乎的笑了笑。

刻漏上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也该趁着他长姐发现前回去,想到这儿他又朝楼上看了一眼,瞧见西施趴在栏杆上,手肘曲起,下巴抵在手背,正看着这边,注意到东方曜的目光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收回了视线,慌慌张张的侧过头去,给他留下个高高马尾的背影。




4

东方曜后来再见施夷光,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后。

王家的失窃案告破,是他们家二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赌瘾,把小金库花光不说,还偷偷盗了东西卖,被抓住的时候把王老爷气坏了,不是念在多年相伴的份上,只怕要直接送到乡下小庄子去。

长安还是以前的样子,热热闹闹的,东方曜也还是以前的样子,每日练剑摹帖子,只不过偶尔会在某个面红耳赤的清晨惊醒,偷偷把亵裤洗个干净。

就在情窦初开的小公子开始用他那柄开了刃的长剑在地上划拉心上人的样子时,李白邀了他去练习剑法,李家的帖子送到府上,东方镜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曜背着他那把李白用过的名剑就去了。

来的不早不晚,正好赶巧,李大剑客正在陪夫人午睡,东方曜叫小厮引进来,在前厅乖巧坐等。

其实也没坐上个一柱香的时间,他便好动的开始瞎溜达,李家是江南那边的富庶人家,即使搬来长安,园林风格也是水乡的那一套曲径通幽九曲长廊,他沿着廊下走,瞧见假山流水,又看见那边上有一大丛樱桃树,因着瞧不出枝干显着很繁密,施夷光就站在旁边,踮脚去够那个果子。

樱桃红匝匝结了一片,坠的细枝低垂,本来也不是专门为了食用栽种的,水润润的樱红色挂在繁密低垂的枝上,施夷光还穿着条青豆色的上襦下裙,清明节刚过没几天,她披了件衫子,瞧上去瘦瘦薄薄。

东方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愣愣的站在廊下瞧她摘果子,樱桃这种果子,长安少见得很,稀罕程度比之荔枝也不遑多让,李白府邸这一丛还是天子赐下,从樱桃园移栽过来,前几年结的不好,今年赶巧碰上施夷光过来,就结了一树。

少女恰好前几日跟米鱼楼的大师傅学了个新样式的甜点——酪樱桃,趁着午后没事,这不打算尝试一番。

她拿了个琉璃皿,看起来已经摘了一会儿了,小巧如豆的红樱桃盛了一半,姑娘突然看着那樱桃树沉思低吟了一会儿。

“唔……”

东方曜看着她纳闷了,心道她在思索写什么?就听见西施小铃铛一样清脆的声音:“你要是一直在那里发愣的话,等会儿可分不到美食了啊?”

西施扭头看着他,似乎是早就发现了东方曜的偷窥,其实也算不上偷偷看,他大咧咧的站在那儿,毫不避讳,一双眼睛比星子还干净明亮,少女带着点无奈的朝他摊了摊手,“快过来呀。”

他便翻出矮栏,凑过去帮西施摘樱桃,曜自觉有些尴尬,他第一次见西施还是兴冲冲的想把人押送到官府,现在仿佛旧识一般,东方曜有些不适,他一手摘下一枝一串的樱桃,突然想起来自己口袋里的香包。

“上次是有些误会,今天正好看到你,把这个还你。”

他拿出那个香包递给西施,少女明显眼睛亮了一下,欢快的接过去顺手套在了手腕上,惹得情窦初开的小公子有些吃味,皱了皱眉。

等小厮过来请,俩人已经在小厨房做起了甜食,小公子天生带了些耍宝的性格,又天真烂漫,很容易讨人喜欢,西施被他逗的发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显得特别漂亮。

到了下午的切磋也没成,东方曜坐在凉亭里难得安分下来,品尝西施亲手做的酪樱桃,玉盘子里的樱桃配着淋上的乳酪,格外赏心悦目,不过一口吃进去味道有些奇怪,可能是她第一次尝试,还带了点期待的看着东方曜咽下,小公子便眨了眨眼,赞不绝口道:“唉,本来我是最不喜甜食的。”

“不过施姑娘的这份实在可口,今天我可来对了。”

西施便笑弯了眼睛,自己也乐滋滋的吃起来,或许本人尚不自知,但是王昭君隔着不远看见了,一把拉住要过去的李白手腕,李公子还没看到,有点疑惑的看她,王昭君冲他嘘了一声,示意他朝那边看。

于是成人之美的李公子了然的点点头,他又喜欢看王昭君这难得古灵精怪的模样,笑了笑搂着他娘子回前厅了。


落了一场春雨后,长安逐渐热了起来,最近大街小巷都传着说东方家的小公子安分不少,除了早出晚归的朝着李家跑,平日里也不四处嚷嚷着外出游历,上窜下跳,反正让长安百姓最近听说的趣事少了许多。

他今天又早早的提着剑到李白府上拜访,美名其曰精进剑术,可其实平日俩人比划时虽说少年郎神情认真,结束后却要美滋滋的去西施边上讨个夸奖。

可惜今天“不巧”,李公子一大早就叫宫里边的那位宣过去了,比不了剑,王昭君看上去有些遗憾的跟东方曜这般说道,然后状似无意的:“夷光昨天说想出去逛一逛,可惜今日我不便出门,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小公子?”

西施恰好伸着懒腰从屏风后走过来,她今天换上了一身束腰高靴的胡服,紧紧的扎起袖子,她冲东方曜招手,那衣服上扬,把曜的目光勾搭到她细细瘦瘦的腰肢上面去。

女孩子还没有什么自觉,脸上扬起一个笑,几步就走到他们面前,说:“你们在聊什么呀?”

王昭君把她的衣服翻领压平,眼神看了看东方曜,“你昨天不是想去郊外透透气吗?正好叫东方家的小公子陪你一起?”

西施转头去看东方曜,那张俊秀帅气的脸蛋被她瞧得有些红,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看着西施,姑娘便说好啊。

春末的长安郊外还有些凉,青青杨柳枝抽条出一些新绿嫩黄,东方曜策马过来时马蹄翻起泥土,带着点大雨过后的土腥气,西施一勒马,长长的吁了一声。

“小公子,我们在这边走一走吧?”

他们便下了马缓步而行,往前再一点就能瞧见护城河,那边景色要比这地界好一些,可惜人也有些多,西施没言语,东方曜却奇妙的发现了她对于人群的抵触。

“施姑娘……”

西施突然打断他,一手拎着缰绳偏过头去看他,“叫我西施吧。”

东方曜点点头,也顺坡下驴:“那我称呼你西施,你也直呼我的名字罢。”

“阿曜?”

她声音总是不一样的,听上去撞进耳朵里,仿佛把舌根都激起些青杨梅的酸甜,活灵活现的把那句称呼叫红了小公子的耳朵。

俩人走了一刻钟有些累了,将马匹栓好,前几天刚因为一场春雨浇灌,冒出些新芽的草地瞧上去像是一床柔软的新被子,小公子不拘小节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看见西施有些犹豫,他便恍然大悟般从马匹上拿下张卷起的皮革布,这还是之前他阿姐怕赶上雨天留下的遮雨布。

粗陋简单的皮革铺在他边上,东方曜仰头去看她,额发瞧着柔柔软软的,瞳仁圆滚滚,他眼睛里边瞧着总像是沾染了晨间露水,湿漉漉水淋淋的,不像个男孩子的眼睛,可是他五官俊朗,下颌线条还没显露出成年人的锐利,这么一双眼便画龙点睛般让他瞧上去总像是个孩子,少年意气满满,还奶气十足的,抬着上目线看人时感觉更加明显,偏偏他还看着西施,笑着缓慢的眨了一下眼,说:“好啦,这下子就干净了。”

西施伸出个手指头,戳在了东方曜的眉心,心道这个小笨蛋,她可不是嫌弃草地脏,她是在想东方家的贵公子应不应该和她避避嫌,不过想来也是的,西施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么傻的叫人觉出可爱的人,心里边哪里有那些东西。

春日和煦,日光疏落的洒下来,暖暖的,西施坐到他旁边,长长的发尾扫过东方曜的手臂,隔了层衣衫,还是叫他忍不住动了下,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开始没话找话。

“那天我在王家见到的是你吗?”

“啊,是啊。”

他其实对这件事情有些好奇的,便牛唇不对马嘴的问:“西施,我们现在算是好友吗?”

“啊?”

西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俊朗英气的公子哥神情还挺认真,姑娘便带着些无奈的扭回头去,说:“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小公子便凑近了些,“那我可以好奇一下你当时去王家的理由吗?”

“你看啊,你一不图财二不能劫色,冒着被捉的风险——之前传闻的采花大盗也是你吗?”

东方曜突然联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原因,震惊的看向西施,“不会吧?西施你莫非喜欢……”

被姑娘翻了个白眼,“第一个是城南姓王的嫡小姐,她不过是因为不想嫁给定亲的人家,我恰好去她们府上走了一遭,她便假借我,安了个采花大盗的名头,顺理成章的叫定亲的人家退了婚。”

西施伸出两根手指,在曜的面前晃了晃,“二,城西王小姐有了心上人,可惜是个穷书生,家里边不同意,正好赶上我那天去的时候动静大了点,又被城南王小姐传出去个采花贼的名头,城西王家以为小姐被玷污了,急急忙忙的把她嫁给了小姐的心上人。”

她说到这里暗暗不满,“都在拿我当挡箭牌子。”

“那?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夜闯闺房?”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西施揪下根绿茸茸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边编小兔子,“我不是昭君姐姐的亲妹妹,我们俩也没有血缘关系……”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

西施出生的时候,正好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她娘抱着她坐在破烂草屋里,远远的看着天际绚烂灯火,是长安在放烟花点天灯。

后来等到她再长大些,她娘可能是受不了这些苦日子了,趁着个冬日河水没结冰的日子,跳河自尽,西施被隔壁的大妈捡回家,要给她的智障儿子当童养媳。

没过多久村子里来了个变戏法的大胡子塞外人,西施小时候黑瘦皮薄,很不起眼,可是就是被领头人看中,用两袋米换走了。

然后西施跟着他走南闯北,打小就见多识广,她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是东方曜看的话本子里面,最没有五官的路人甲炮灰乙流氓丙土匪丁。

她跟着塞外人巡回的马车到了长安,在路边帮着搭台子演戏法,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瘦瘦高高,很能招来长安一些贵妇人的同情。

等她十五岁的时候,大胡子塞外人病重在洛阳到杭州的船上,西施那时候靠着古灵精怪的性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实已经攒下了不少积蓄,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她找了最好的医馆治病,可也无力回天,但是能多活一天,西施便还有家人。

那时候她已经出落的很漂亮。

不过无依无靠的孤苦日子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份累赘一样的美貌,她每日兜头罩着面纱,某一天无事,看到街头几个小孩子,她便学着那大胡子给扬州街边的儿童变戏法。

手腕一转,手法快极了,从袖袋里滑出个木制小鸟,逗的小孩子围着她夸赞,眼睛亮晶晶的,西施便笑着把那些小鸟一人分了一个。

她转头,就瞧见个美人带着些好奇的瞧她变戏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好厉害,我可以买一个吗?”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午睡后慵懒的春风,酥进人骨头里,即使是那最常见的襦裙,她穿着都比街头的女子们多了几分不一般。

西施把手指缩进衣袖,带了几分局促,面前的女子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把一串子铜钱放到她手心,掌心热热的,手指肚软的很,西施瞧着她手指上细细嫩嫩的肌肤,缩了下手指。

她给这个人雕了一个无比精巧灵动的木头鸟,女人把那木头做的,其实便宜极了的东西仔细收进钱袋子,朝她道谢:“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漂亮的眼睛清凌凌的看着西施,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姓王,家住在长安,这次来杭州其实是陪着夫君回来的,不知道你?

西施哪里好意思与她多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人堆里混着长大,却没受过这么温柔的对待,只垂下头说:我姓施,可是本名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啦。

王昭君在杭州呆了半个多月,她似乎很喜欢找西施聊聊天,天生冷淡的女子跟这个小姑娘一见如故,巴不得与她结个姐妹,好日后多多走动,后来西施才知道,王昭君有过一个小妹妹,她出阁前的日子不好过,那个妹妹是她乳母的小女儿,可爱极了,整天粘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后来不知道怎么染了天花,没活过十岁。

她跟西施很像,长的像性格也像,尤其笑起来,西施的眼睛像是潭水,瞧着亮堂,折射日光泛起涟漪,她梨涡浅浅,勾着嘴角笑得没心没肺,特别好看。

后来王昭君知道了她的身世,要认她为义妹,带她一起回长安去,可惜当时她要看护养她这么大的塞外人,西施没跟着回去,要留在杭州。

那时候本来王昭君要等她的,可是她有了身孕,原定要在老宅子待到五月的计划都提前返程,实在等不了西施,王昭君便回了长安,走之前要西施了结这些事情后,一定去长安寻她。

西施想起来这些,就能在脑子里浮现那天渡口,她拉着西施的手,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然后等到一切事情了结,还了养育之恩,已经是两年后,她收拾收拾东西,带着细软,一个小小的包袱,踏上了回家的路。

事情到这里都还算温情,赶巧就巧在,西施这个小脑瓜,她算得清楚哪颗玉石头最值钱,哪个铺子的货物最便宜,却偏偏忘了王昭君住哪,她就知道她那个姐姐是长安有钱人家的嫡女,这不就发生了夜探王姓嫡女闺房的事情,被传成个采花大盗。

等到西施找到卸职养老的王尚书府上时,王昭君早就听说了长安的这么一出闹剧,西施阴差阳错的在王昭君曾住过的房间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翻墙头出去,就被李白逮了个正好。

拎回了李家府上。

王昭君见了她还要叹气着嘲笑,“我都嫁了人,怎么还会住在以前的父家呢?”

“给你写的信都喂了狗了?不是写了街巷牌子。”

西施吃着她做的核桃酥,像是一只小老鼠,鼓鼓囊囊的嚼着东西,“什么信?”

“我从长安寄给你的信啊?”

噢——

西施喝了口茶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呀昭君姐姐,之前的客栈住不起了,我就换了一家。”

“是给你留的银子太少了吗?”王昭君听了就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开始愧疚了,西施赶紧开口:“没有不是!你给我留了太多了,可是老班主的病也要钱,我想省着些花,便搬出去了。”

所以那些信都没收到,才闹出了这么一出闹剧。

之后西施便在李家住下,她这几年如同出水芙蓉,出落的漂亮,虽然脸上还有稚气未脱,瞧着多了几分可爱,可也能凭着现在的模样叫人想到过几年的美貌。

她比之长安的小姐还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像是见多识广的女侠客,鬼灵精怪的样子反倒像是李白的亲妹妹。白白净净的穿上长安的丝绸裙子,她虽然和王昭君长的不像,可没人说她的身世来历。


“所以——你明白了吗?”

西施把那个狗尾巴草编成的毛茸茸小兔子插在东方曜的领口里,衬得少年公子憨憨的,她便露出个俏皮的笑容。

“我呢,既不是昭君姐姐的亲妹妹,也不是太白先生的远房亲戚,长安流传的那些都不属实。”

东方曜跟着点点头,说:“你们看上去长相也不相似,你就是你嘛。”

“可虽然西施你不是李夫人的亲妹妹,但是也是她的家人了,不是吗?”

西施拨弄那草耳朵的手僵了片刻,很快她便又扬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这次瞧着灿烂多了,仿佛拨云见日,“是啊!”





5

东方曜似乎睡了一觉,他不过是枕着手躺在草地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时辰不久,睡得也不深,能听到西施在一边哼不知名的小曲儿,似乎是那天在茶楼听得戏,由她唱出来调子就变了,萦萦绕绕的在心头撩拨。

过了没一会儿吹过来一阵子晚春的暖风,还蛮舒坦的,可是西施叫他名字,东方曜便缓慢的睁开眼睛,眨巴了两下,这才看清她。

她今天头发散了下来,只梳起来一点点,发饰简简单单,是一条柔软的娟纱,贴合在发顶固定,玉石的珠串顺着头发,掩藏在松软如水的黑发中,日光一照便闪烁,特别好看。

她似乎格外喜欢晶莹剔透亮闪闪的珍宝,几次见她西施的身上总要有一些宝石,戴在手腕上,妆点在发间,或者是整块没有一点杂色的碧绿翡翠系在腰带,可惜这些奇珍异玩在东方曜眼里,还比不上少女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

那珠串子的发饰随着她垂下头的动作洒在曜的肩头,被他愣愣的捧起,盈满一手心,西施瞧着他笑,说你在干什么呀,看上去傻傻的,惹得东方曜跟着她笑起来。

他们不急着回家去,晌午饭在长安的米鱼楼用过,下午东方曜又要带着她去观海阁。

长安哪儿来的海,只不过是楼阁很高,从那里俯瞰,护城河连成一条线,城外的草地便瞧上去像是波澜不惊的海。

可惜没能登高望远,见到长安的落日,李家差人来,把西施叫回去了。

东方曜看着一桌子的精巧点心,只觉得索然无味,他推开窗倚着窗框朝外瞧,刚刚还生灵活现的长安街道,也变得与以往没有不同的地方了。

点心都放凉了,他也懒得再待下去,小公子掸掸袍子上沾的灰土,推门就要走。

隔壁屋子门没关,里边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儿子郑少阳跟好友把酒言欢,他们一群喜好花天酒地的玩乐,虽说年纪相当,东方曜却跟他们合不来,没怎么来往过,路过却听见个引人注意的名字,叫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昨儿我父亲送了求亲的帖到李家府上,不都说李家小公子的夫人,有个貌美的妹妹?他们家再是有钱又能怎么着?肯定还是想跟官场攀亲戚的嘛。”

侍郎家的公子喝了不少酒,听在东方曜耳朵里,像是在说胡话,可笑极了。

“等我成了亲可不能跟你们胡玩了啊!不过……”他们脸凑到一起,红脸笑作一团:“有什么佳人也还给小弟介绍介绍啊。”

“欸,你这一娶妻还不收收心?”

“嘿你小子,小爷我被个女人束缚住也太丢脸了吧?要不是我父亲谁愿意娶她啊。”

那喝的醉醺醺的青年把手一扬,嗤之以鼻道:“你们没听说吗?那姓施的,不过就是个市井坊间出生的泥坯子,这能跟我们家攀上亲戚还抬做正妻,哼!”

他拎起弯颈酒壶仰着头要倒酒,就被人劈头盖脸的浇了满身,懵懵的扭过头,才发现刚刚跟他高谈论阔的友人们惊诧的瞪着门口,东方家的小公子,手掌上托着个大酒坛子,他很少阴下脸去,往常在长安碰见,也不过是腹诽这家怎么养出来个这般性格外露的公子哥,成天大言不惭的就知道练剑玩乐。

此时此刻他眉眼低垂,因为平时总在笑,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显得很可怖,让人摸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东方曜!你有什么毛病?”

郑少阳正酒气上头,明摆能看出来是他浇了自己一身酒,拍案而起。

“你刚刚说要娶谁?”

他虽然还没及冠,但是已经长的很高,长身玉立收敛神色,瞧上去颇有气势,额头上有道斜斜的伤疤,不长不短,多少年也没下去,是他小时候头一遭练剑留下的,这么一板脸,不怒自威,叫那几个看好戏的公子哥话都没敢劝一句。

他鲜少有这般模样,过来接人的进宝看见心道不妙,今天估计又要闯些祸回去了。

随着东方曜的一句:“你想娶她她还不愿意嫁给你这种肮脏货色。”酒坛子落地摔出个干净利落。


“姐,这次我真的没错!”

东方曜额头上缠着纱布,除此以外他出门时干净利索的圆领袍也沾了点脏污,可惜爱干净的小公子不敢动,老老实实的跪在祠堂。

那燃的香味道太浓,叫东方曜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东方镜才从校场回来,刚回来就看见她的傻弟弟跟人打完架,额头上还破了相,正好在之前的伤疤上,成了个斜斜的十字,偏偏他这次不服软,虽然老实自觉的跪在祖宗牌位前,嘴里边还在为自己申辩。

“东方曜,你能不能有些长进?”

他一下闭了嘴,眼神可怜兮兮的,像是落水的小奶狗,委屈的扭头看了他姐一眼。

“唉——”

东方镜给他扔了个软垫子,恨铁不成钢道:“打就打架,还能叫自己伤到,平时学的武功是都喂给你养的肥鸟了?”

“那你没看到我把他揍得……”

“亲爹也不认识是吧?”

东方镜冷笑,“他爹不还得我去摆平,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听坏的!”

“你没得挑,好消息是你看中的小姑娘把请婚帖退回去了,郑家的媒婆茶还没喝上热的就被扫地出了门。”

东方曜眨巴眨巴眼,竖起耳朵听。

“坏消息是你替人怒发冲冠全长安都晓得了,可人姑娘说自己有心上人。”

这哪里是坏消息。

东方曜心里边美滋滋的想,她的心上人肯定是本天才没跑了。

他长姐似乎清楚他心中所想,笑了笑,给他扔下一句在祠堂前跪到亥时,出门收拾烂摊子去了。

东方曜老老实实的跪着,膝盖下垫着软乎乎的棉花垫子,进宝守在他旁边,跟着折腾半天他也累了,头一点点眼看要睡着。

而小公子在想一些事情。

准确的说,他在想关于一个姑娘的一些事情,那个姑娘特别与众不同,不同到东方曜偷鸡摸狗的躲在别人衣柜里看到的第一眼就钟情,不同到小公子此后的绮丽春梦,都是少女细嫩白皙的一小节腰肢。

突然有些奇怪的动静传进耳朵里,仔细去听便能发现是小石子砸在木门上闷闷的响,东方曜悄悄的起身,没惊醒睡着的进宝,打开门就看见西施趴在他们家院子的树上,鬼鬼祟祟的,看见他后立刻招了招手。

“曜!你还好吗?”

东方曜走到树下,仰个头看她,“你在上面干什么啊?快下来。”

他伸出一双手臂,作势要接,西施扶着树干坐好,给他个无奈的表情:“我等下还要用这棵树爬出去呢,你别费心思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你为什么要跟他打架?”

小公子额头还有伤,看上去的确有点可怜兮兮,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听不得他们说你坏话。”

然后他又看着西施,信誓旦旦的,“西施,你跳下来,我接的住你。”

西施看着他,夜色里边仅仅靠着祠堂一点烛光,映衬的东方曜五官深邃,星子一般的双眸瞧上去认真极了,他嘴巴一张一合,“你相信我。”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裙子,显然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又不好意思从正门进来,另辟蹊径的翻过墙头,也亏她有点武功,也亏东方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了。

西施就跳了下去,树不高,不然不说体重,光这个距离就能压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少女果然软乎乎的,看上去再怎么细瘦,抱着也是绵软香甜,比踩在云端还要让人自觉飘忽,东方曜把她放下,忍不住夸:“你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

她似乎没在东方曜面前扮成这样过,明明早上出门还是胡服,晚上再见已经换成了长安最时兴的石榴裙,借着一点点烛光和细碎月光,能看见上边一捧灿烂如阳的榴花,他突然有些遗憾,没能在日头底下瞧一眼。

不过他想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不差这一件。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东方曜便顺从的低下头,他比西施高半个头,要矮下身子才能让她看清,不过这夜色深沉里能看到什么,还被大夫清理后上了药,就是故意讨人一个心疼。

西施没再说话,手指热热的在伤口边上拂过,痒的厉害,东方曜下意识动了动,听见她的声音:“谢谢你,曜。”

东方曜便站直身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小事情。

然后姑娘就得离开了,也是,绕是大唐民风彪悍,没出阁的姑娘也不能总呆在别人家里,东方曜把她从大门堂堂正正的送出去,已经备好了马车送她回去,姑娘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扶在少年的手臂上车,他突然出声叫她名字,西施便扭头疑惑的看着他,东方曜抬眼,声音清朗目光热切,说:“我喜欢你这么明显的事情,你怎么还没发现啊。”

这下子少女脸颊上就不知道是火光映染的红色,还是听到心上人直白的诉说爱意的脸红。




6

或许施夷光不像是个标准的大侠夫人,但是东方曜也不想当个标准的大侠了,他就想快快乐乐的看看人情世故,两个不那么标准也不完美的江湖儿女,凑成一对,或许能成为一对佳话也说不准呢。





一句话番外:

关于西施宝贝极了的香包

东方曜暗自吃醋,别别扭扭的问她:那个香包是你哪个前意中人送的?这么宝贝。

西施:啊?昭君姐姐啊。

李白:请把香包还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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